治淮三问（观察）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21日02:55 人民网-华东新闻

　　本报记者　潘承凡

　　问淮河，实际上也问了洪泽湖。淮河和洪泽湖，早在数百年前就结为一体。唐宋以前，洪泽湖是地质凹陷形成的小湖群，如刚刚长成的明眸皓齿的村姑；而淮河，则是有自己的入海口的清水河，恰似一位文弱秀气的江南后生。它们相隔数里，坚守着自己的堤防。南宋以后，北方莽汉黄河南下夺淮，壅塞淮河入海口，抬高水位，撕破淮河和洪泽湖各自坚实的堤防，硬将它们捆绑在一起。1855年，不安分的黄河厌倦了江南的细雨和风，拍拍屁股又回到北方故乡，留下了这再也拆不散的一对。数百年来，淮河水多了，洪泽湖则泛滥成灾；淮河断流了，洪泽湖则水竭船停。恩怨纠结，欲理还乱

　　整整停歇了12年，淮河再度发难。

　　奔走淮河和洪泽湖之间，不仅为当地干部群众和子弟兵抗击淮河洪水的精神所感动，同时也初步认识了淮河和洪泽湖，对淮河和洪泽湖水系的过去和将来，有了不少疑惑和问题。

　　一问：把水盛在盘子里，还是碗里或杯里？

　　同样体积的水，可以盛在一个大盘子里，也可以盛在一个中不溜的碗里，还可盛在一个细高的杯子里。但是，到底盛在哪一个容器里更安全？

　　明朝以前，洪泽湖几乎是平躺在凹陷的地面上，随水势漫延、流动。明朝永乐年间和万历年间两次筑堰建坝，切断了洪泽湖东行里下河的汊流，湖水水位开始抬高，洪泽湖水从盘子里盛到了碗里。其后数百年，由于水流滞缓，泥沙淤结，湖底抬高，只好反复增高堤堰。1938年黄河花园口决口，黄河水再度南犯淮河和洪泽湖，大量泥沙不仅沉积湖底，还在湖底形成淤滩面积达600平方公里，在12．5米控制水位，占湖面27％。此外，历代历年的围垦造田，使湖区面积急遽缩小。1921年9月7日洪泽湖水位达到15．93米，蓄水面积3650平方公里；而现在，到16米水位，蓄水面积才2392．9平方公里，湖面减少1／3以上。邻近的白马湖原蓄水面积110平方公里，因垦荒缩小到80平方公里。

　　来水量没有明显减少，蓄水面积却大面积减少，湖底还在不断淤高，惟一的办法只好继续加高堤坝，碗于是变成了杯子。湖水从碗里盛到了杯子里，安全系数再打折扣。洪泽湖现在成了不折不扣的悬湖，湖底已与洪泽县地平面等高，比下游的里下河地区高出六七米，那儿的2000万人口、3000万亩土地和十数座中等城市，命系一坝。

　　我们还能把湖水重新盛到碗里去吗？

　　二问：赶走洪水，还是把水留下？

　　从抗洪到现在，淮河产生过两次洪峰。第一次洪峰，让淮河沿途处处告急，淮河安徽段连续开闸或炸坝，打开9个行蓄洪区分洪。即便如此，洪泽湖来水依然凶猛，达到13000立方米每秒，水位很快超过1991年。洪泽湖的四大泄洪水道全力开闸泄洪，共下泄洪水130亿立方米，相当于排走3个洪泽湖。中国是个缺水国家，人均水资源只占世界人均水资源的110，可是我们却不得已将如此宝贵的水，像送瘟神一样赶紧送入大海。

　　第二次洪峰却是另一番景象。洪峰产生时，沿途军民严阵以待，准备与洪水打一场恶仗，但洪峰在途中自行消失了。7月16日上午10时左右，在已经撤空了的江苏盱眙县鲍集圩大堤上，值班的青年农民小王告诉记者，堤外的水位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已下降了3寸。第二次洪峰是前一天晚上10点达盱眙的，就是说在第二次洪峰到达盱眙前12小时和后12小时，水位一直在平稳下降，第二次洪峰根本没有到达盱眙，在这之前已经神秘失踪了。

　　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错时调峰等科学手段使然。但是，这个手段为什么在第一次洪峰面前失灵，在第二次洪峰面前竟就如此灵验？应该说，真正的功臣，是9大行蓄洪区。第一次洪峰发生时，9个行蓄洪区被迫分别打开，分洪的作用相对滞缓；第二次洪峰发生时，9大行蓄洪区基本都处于打开状态，洪峰依次分流，终至消亡。据安徽省省长王金山透露，安徽的行蓄洪区共蓄洪水100亿立方米，相当于两个半洪泽湖。

　　据淮委会介绍，淮河流域共有27个行蓄洪区，总面积3924平方公里。不少行蓄洪区原先就是淮河天然的行洪滞洪场所，如淮河正阳关以上至淮凤集的两岸岗地的那一连串湖泊洼地。50年代以来，河南省筑圩开垦，修筑了3个行洪区。类似情况，淮河沿途并不少见。淮河江苏段最大的行蓄洪区鲍集圩，原先是一片天然滩地。在盱眙县原水利局长钱照曦出示的布质地图上，沿淮河南下方向有一条等高线，等高线里就是原先的滩地，而这次鲍集圩6万人大撤离，基本都是等高线里的农民。

　　淮河失去了天然的停蓄场所，只好怒而东下，暴戾恣睢，成了一条人们发誓必须根治的害河。

　　我们不得不承认，淮河洪灾很大原因是人类造成的。是人类将淮河水赶出栖身的家园，原来平躺在几千平方公里洼地上的淮河水，通通被赶进一条窄窄的河道；为了管束怒气冲冲的河水，又去加高堤坝；为不让洪水冲破或漫过堤坝，只好把满当当的河水匆匆地赶进大海。这使水问题陷进了恶性循环……

　　第二次洪峰消失于途中，我们是否看到了这样一种可能：可以留下洪水，还可以让洪峰在沿途停蓄，最终安然止息。前提是把淮河水原先栖息的场所腾出来。

　　这能做到吗？

　　三问：留住了水，是否可以改种田为养殖

　　7月12日上午9时25分，轰然一声骤响，位于盱眙境内的淮河支流团结河决堤，地势低洼的渡口村和附近的宁徐公路很快没入水中，淹没面积大约有几十平方公里。灾民刘善祥家9亩种了玉米、花生和大豆的承包地，全部没入水中。他的妻子胡厚兰说，等水退了得赶紧补种，否则今年没法过。

　　无论是刘善祥、胡厚兰夫妇，还是为抗洪忙得寝食不安的大大小小的干部，都没有大胆设想过：留下行蓄洪区和淹没区内的洪水，从此不搞种植业了，改行搞水产养殖。种一亩庄稼，也就几百元的收入；一亩水面养殖，收入在10倍以上。如精养或特种养殖，则高出几十倍、近百倍。刘善祥的9亩地如变成9亩水面，养螃蟹则有18万元收入，一般水产养殖也能得五六万元。刘善祥家的9亩地，去年种植收入才几千元。

　　对淮河天然行洪滞洪场所的侵占，都是在“以粮为纲”的名义下进行的。那个年代早已远逝，种植业内部近年来也进行了结构调整，我们是否可以进一步解放思想，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产业结构调整？还田于水，改种为养？这样做，既可改善淮河水系的生态，把淮河水停蓄在上中游许许多多的天然蓄滞场所，淮河枯水时这些停蓄的淮河水又可反灌淮河，保证淮河不再断流，从根本上解决水灾对农民和农业的反复摧毁。

　　据安徽省省长王金山透露，新的治淮方案已经报批，方案分5年进行，总投入140亿元。2003年淮河防汛抗洪的经验，尤其是两次洪峰完全不同的表现，会对新的治淮方略有所启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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