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徽

　　李小龙死于我生前一年。开始对他有印象，是缘于小时候看的一部电影———《梦境》。里面那个手持双截棍，声称看了七遍《猛龙过江》的反派，间接地向我暗示了李小龙的地位。后来又在很多电影里，向李小龙致敬的片段更是比比皆是。在看到李小龙的电影之前，他的声音早已经先声夺人。后来等到看了他那部未完成的《死亡游戏》，我终于目睹了人体极限的巅峰之作，而这个巅峰，在我出生之前便过早凋谢。我看到的是长年不绝的对他的致敬。李连杰在《精武英雄》里的踢馆，成龙在《城市猎人》里的电影院现场学艺，还有周星驰在《逃学威龙》里拿捏得分毫不差的凌空飞脚，都时刻提醒着我们李小龙不可撼动的地位。武术被上升成一种艺术，进而不朽，正是始于李小龙，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不仅是一个偶像，一个英雄，他更有资格被冠以大师的称号。虽然作为电影人来说，他仅仅只是一个拍了四部半电影的大师。

　　曾经有过李小龙是否是世界技击第一人的争论。斯人已逝，这样的探讨显然徒劳之极。就好比当年华山论剑，没有了王重阳和一灯，这天下第一的称号便显得那样无谓。更何况，李小龙的地位，在于他从武学中悟出的哲理，在于他用武术传递出来的一种精神。

　　郭靖之所以成为大侠，是因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靖的侠来自于宏观的民族精神，而李小龙的“超人”地位，来自于他对自身永无止境的追求，在于他在武术的有限领域里，呈现给我们一个无限的世界。

　　金庸小说是一个虚构的舞台，而李小龙的舞台却是真实的。这两个舞台上演绎着不同的故事，然而我们却能够看到相同的影子。

　　无招胜有招

　　李小龙一个关于武学的著名理论是“倾空你的杯子，方可再行注满，空无以求全”。翻开他写的《论禅》，有这样一段关于截拳道的阐释：截拳道是无任何形式的，也可以是任何形式的。因其是无派无别的，亦可适于任何派别。截拳道能运用各门各法，不为任何限制所限，它善用一切技巧，而一切手段均为其所用。

　　在《倚天屠龙记》里，张三丰在武当山上传授张无忌太极拳的最高境界时，先是让他记住招数，然后再让他忘记。当最后张无忌将所学招数悉数忘掉之后，便获得了一代武学宗师的身份。而李小龙有关倾空水杯的理论，与太极拳的最高境界便如出一辙。

　　在《笑傲江湖》中，独孤求败的“独孤九剑”，讲究的是无招胜有招，它实际上是在洞悉了江湖上所有的剑术之后诞生的一把万能钥匙，钥匙因为锁的存在才具有意义，而它本身无法割裂开来被我们考察。这一点与“截拳道是无任何形式的，也可以是任何形式的。因其是无派无别的，亦可适于任何派别”又是惊人的一致。

　　创立新门派

　　金庸的书中，独创自己的门派而成为一代宗师的人，有杨过、张君宝、陈家洛等人。与郭靖这样靠降龙十八掌吃一辈子老本的人不一样的是，他们在死后仍然会通过流传于世上的打着自己烙印的武功为后人铭记。编写九阴真经的黄裳，创造出独孤九剑的独孤求败尽管从未曾在金庸的书中露面，可谁也无法否认他们在金庸的武侠世界中的地位。

　　李小龙所创造的截拳道，以及他给双截棍赋予的空前的威力，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越来越大。至今为止，声称得其真传的人遍布世界各地，截拳道会馆不仅是练武的场所，更成为继承李小龙精神衣钵的象征。而双截棍作为一种武器，几乎获得了其他武器从未得到过的地位。周杰伦在《双截棍》里无比向往地唱道：“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如果我有轻功，飞檐走壁，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气！”

　　可以这么说，李小龙的精神，在截拳道和双截棍里，已经表露得淋漓尽致了。

　　万宗同根生

　　李小龙拥有华盛顿州立大学哲学硕士的头衔，这让他能够做到用一个哲学家的目光去审视具有数千年历史的武术。李小龙崇拜的思想者是尼采，尼采的超人哲学对他影响至深。《九阴真经》的第一句是：“天之道，阴有余而阳不足。”而李小龙《论禅》的开头亦写道：“虚空恰恰站在这与那之间。而虚空是什么都包括，没有对立的——没有不属于它的或是与之相反的。存在的虚空系一切形式的源头。虚空充塞在生命中、权力中甚而爱欲中。”这两部关于武学的著作，一部是真实的，另一部则是虚构的，都在试图将武学引向一个更为广阔的天地。从这个角度来看，李小龙与金庸相比，更具有实干的精神。他让我们的想像力从纸上谈兵的阶段进化到现实中来，他的影响不仅限于武术界，甚至在整个体育界乃至对后人的思维模式都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

　　与金庸笔下那些虚构的英雄不一样的是，李小龙在33岁的时候英年早逝。或许这正是虚构惟一比现实高明的地方，它可以提供一个相对完美的世界，我们所有的期盼，事先便已经得到了预支的承诺。如果是在金庸的武侠小说里，今天的李小龙应当是坐拥天下第一的老者，须发皆白，立于华山之巅。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留在这个现实世界上，在这里，他的精神是不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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