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娇

　　提起桃花，总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梅花，只道桃花美则美矣，气质却不够高雅，空有美艳姿色，少了空灵神韵。怎么看都觉着单薄了一点。但你若有心品味，桃花自有桃花的韵味：初开时如处子般羞涩，万般风情，欲诉还休；盛开时灼灼其华，娇姿欲滴，任你无心路过，也要驻足观看一番；待它飞下枝头，漫天嫣红，热闹之至也凄凉之至，任你无情也为之动容；待到绿肥红瘦青桃小，它留下的便是繁华落尽后的真淳。

　　它是至情至性的表征，李香君殷红的不屈之血最后绘成的只能是桃花扇而不是梅花扇，便是这个道理。梅花的孤清傲然、超然世外是出世者的雅致，桃花的入情入理、深入人心却是平常人的最朴素的愿望。它艳而不妖，乐而不淫，虽是笑意盈盈却不容轻狎。

　　梅花总和君子相关，桃花却和女子有着不解之缘。艳若桃李的女子，薄命的女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诗经》中的女子在桃之夭夭的一派春光中出嫁，如桃花一般张扬着她的青春，吐出她特有的生命气息，给人以无限生机之感。“桃红又是一年春”，它们是春天的使者，它们的一吐一吸都让春意更加盎然。如果说“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的话，那么无论哪个春天，桃花的缺位将使杨柳春风生寂寞，小园香径尽染尘。是它们让春天变得妖娆多姿，仪态万方。而青春娇娆的女子便如桃花，是整个人生中的春天。

　　到了唐刘希夷的乐府诗《代悲白头翁》中：“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儿女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桃花却成了人世无常的哀叹了，桃李不知飞入哪家去，洛阳好颜色的女儿亦不知将来何所依，桃花谢后能再发，红颜老去却难再复！

　　最可叹的却还是那晚明痛史中相映成辉的女子与桃花。一部晚明痛史湮没了多少英雄才俊，又戳穿了多少无骨无节之人的假面，同时也让这样一些女子永垂青史。她们的出身并不高贵，她们的作为也并非惊天动地，然而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能守得自身清白的又有几人？柳如是曾有一小诗：“垂杨小院绣楼东，莺阁残枝未思逢。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或许一语成谶，桃花美人气韵相通，终是悲剧收场。柳如是嫁与钱谦益，本是红颜白发的传奇；李香君情定侯方域，也本该是才子佳人的佳话。只可恨她们生不逢时，何朝何代不可？偏是在这腐朽脆弱的晚明，在这“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的晚明！在压力和诱惑袭来之时，变节的却是这些脆弱的晚明才子！柳如是以死相谏钱谦益，李香君血染桃花扇，都只在晚明残阳中抹上了苍凉的一抹。晚明颓矣，颓在辛夷树竟不如桃李花！而这些晚明的奇女子却在历史的长卷中熠熠生辉，光彩夺人！这些至情至性、敢爱敢恨的女子，纵是千万男子也难及其项背。柔弱如斯，刚烈如斯，桃花也能敌风雨，纵是零落风雨中，枝头犹留青桃在。

　　梅花高高在上，洁身自好，不食人间烟火。桃花却是置身人间，品尽人间五味，思遍人间万事。春风桃李，它是热的，有情的，因此也是动人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它们开得如此之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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