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留警魂 ———追记新时期优秀基层带兵干部邹勇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7月30日09:07 海南日报

　　录像画面上，那个长着娃娃脸的警官，正在给省领导介绍武警乐东黎族自治县中队的营区建设情况，正在微笑地和大家一起参加2002年“八一”建军节军民联欢……

　　画面上是欢歌笑脸，会议室内却多是泪眼。看着看着，战士赵强突然夺门而出，平日风雨烈日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刚强小伙，不愿让采访团成员看见自己满脸的泪水。

　　我们被告知，画面上那位帅气的指导员已经故去。他叫邹勇，武警乐东县中队代理政治指导员，2002年10月29日下午，在参加部队组织的年终5公里越野考核中，因心脏病突发，竟就此别娇妻离双亲，永别心爱的警营。

　　他生命的年轮，从起始到终结，只转了27圈半。

　　从新闻报道员到中队指导员

　　邹勇是湖北大悟县人。大悟，是响当当的“将军县”，出过包括徐海东、刘华清在内的38位共和国将军。大悟的巍巍青山、潺潺流水，几乎都曾经浸染炮火硝烟。在大悟发生的数不清的革命故事，对于邹勇的从军，或许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1993年7月，邹勇高考失利。在大悟县委党校当副校长的父亲，特别希望他能复读再考，或者只要邹勇愿意，可以在当地找一份工作。然而，邹勇毅然选择了从军，同年12月成为武警海南总队三支队的一名新兵。在新兵连里因表现出色，他被评为“训练标兵”。

　　扎实的文字功底，使邹勇很快引起了部队领导的注意。从1994年下半年开始，他被调到支队宣传股任新闻报道员。邹勇当时的指导老师、三支队宣传股新闻干事劳家丰记得，这个“徒弟”特别好学，没事就问这问那琢磨怎么写好稿，让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大热天，邹勇经常骑着辆破自行车，给各新闻单位送稿。

　　有件事可作为邹勇勤奋写稿佐证：有时部队晚上10点熄灯后，同寝室战友还发现他的被窝微光闪闪，这小伙居然打着手电筒写稿！

　　努力就有希望，付出总有回报。1995年，邹勇全年在省级报刊发稿100多篇，荣立三等功。1996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他以武警海南总队第一名的成绩，成为武警广州指挥学院内卫大专班学生。毕业时，面对繁华羊城的诱惑，邹勇坚定地选择了回海南。

　　武警白沙黎族自治县中队副中队长梁文瑞，与邹勇是武警广州指挥学院的同班同学。他向记者细数了邹勇的“厉害”：在3年共33门课程考试中，邹勇18门课程排名第一；在171名毕业学员综合素质测评中，他排名第六，被评为优秀学员。他还告诉记者，邹勇在大学期间的5公里越野考核，从来都是“优秀”。

　　在武警二支队任组织干事时，邹勇是公认的写作高手，同事求助，他从不嫌麻烦。调任乐东县中队代理指导员后，从上任到牺牲短短一年，中队营区面貌、官兵状态焕然一新，前来指导工作的部队领导，无不赞扬这个身高才1米65的指导员。

　　在入伍的9年零8个月里，邹勇先后9次受嘉奖，一次被评为优秀士兵，多次被评为优秀干部，并荣立三等功一次。邹勇去世后，武警海南总队给他追记二等功。

　　他一小步一小步挪了700米

　　与其说邹勇跑到4700米，不如说他是一小步一小步挪到4700米。

　　脸色黝黑的云南籍战士王小斌，当时就在邹勇身边。他清楚地记得，5公里越野考核出发前，邹勇还给大家做了战前动员：“今天的考核是对我们一年来辛勤努力的最后考验！一会儿大家看我的！”

　　从乐东县中队营区出发，跑到与县城连通的一处岔路口，再折回营区，正好是5公里。采访时，面包车在这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上行进，车里人感觉就是一个字：“颠”。

　　一开始，邹勇如往常一样，跑在最前面。可 3000米过后，有战士发现，邹勇步子开始慢下来，脸色越来越难看。

　　“指导员，您不舒服就别跑了。”战士们劝邹勇。

　　邹勇连连摆手：“我一定要跑，我不能拖中队的后腿！”乐东县中队建队13年，始终与“先进中队”无缘，年终考核关乎成败。

　　4000米刚过，邹勇的步子已经不稳，他用手抓住跑在前边的王小斌的衣肩，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营房，心爱的营房有影子了……

　　我们无法想象，这位年轻的指导员，当时以什么样的意志支撑自己的脚往前挪步。

　　在记者面前回忆8个月前的那一幕，说着说着，一脸刚毅的王小斌，竟然哭得像个孩子：“我特别后悔，要是当时早点拦下指导员，他可能就不会死。??

　　跑到4700米时，邹勇几乎连挪动脚步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了。随行考核的二支队参谋长，果断下令将邹勇截住，抬上车。在车上，邹勇艰难地吐出了最后四个字：“我好累啊。”

　　经医护人员全力抢救无效，2002年10月 29日18时55分，邹勇走完了充实而又匆匆的一生。医生诊断的死因是“心脏猝死”。

　　乐东县中队站岗的战士最清楚，去世前的一个星期，邹勇宿舍的灯很少凌晨两点半以前灭：他要赶写年终考核各项汇报材料；他要忙着调遣中队官兵，准备接受武警部队一位将军的视察。

　　他，真的太累了。

　　武警二支队政委任金武含泪对记者说：“不是军人，很难理解邹勇的牺牲精神，很难理解集体的荣誉意味着什么。如果时间可以倒转，再给邹勇一次选择，我想，他还会跑！”

　　2002年底，武警乐东县中队在总队年终《纲要》考评中被评为“先进中队”。邹勇在天之灵如若有知，也应含笑九泉。

　　“动人的微笑”

　　带活一个中队

　　微笑，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邹勇留给乐东县中队战士最难忘却的记忆。

　　邹勇爱剪报，从带兵心得、模范英雄事迹到政治经济大事、法律文本、诗歌散文……涉猎范围极广。整理邹勇遗物时，除装订成册的好几本剪报集，还有5包装在袋子里的剪报来不及贴。剪报，给这位年轻的指导员提供了许多带兵“营养”。

　　在这堆剪报中，记者翻到一篇刊载于《解放军报》的稿件，标题为《动人的微笑你有没有？———第二炮兵某旅带兵人端正对战士根本态度的思考》。文章认为，微笑是密切官兵关系的润滑剂，并以“解读冷面孔———你是否真的不会笑”、“知道不知道———笑是你最美的语言”“追求‘零距离’———会笑也是一种素质”为小标题，阐述“微笑带兵”的妙味。

　　邹勇显然是此文的模范实践者。用战士赵强的话说，邹勇“连训人都是笑着训”。事实证明，春风拂面、和风细雨，比起板起脸孔训人更能把威信树立在战士心底。

　　“赏识＋激励”，是邹勇带兵的又一法宝。战士赵强记得，他刚到部队时，指导员问他：“小赵，在部队这两年你打算怎么过？有什么理想？”

　　“我就想到部队锻炼一下，混两年然后回家。”赵强答得很干脆。

　　经过细心观察，邹勇发现赵强实际上内心渴求进步，缺的只是合适的引导。邹勇利用自己报考法律本科函授学习的机会，把赵强拉到自己身边一起学习、探讨。一段时间后，赵强羞愧了：人家指导员大我10岁，又是中尉警官，还这么好学上进，我怎么就不能？

　　赵强从此像变了个人，发奋争当优秀士兵，优秀士兵评比栏里，这位曾经想“混两年”的士兵的名字后面经常有“小红星”。在邹勇的带动下，乐东县中队官兵好学成风，学习室、阅览室也热闹起来了。

　　邹勇有专用“心得体会本”，记者在上面读到了《根治三个“圈子”搞好内部关系》、《谈心活动中应把握的几个原则》、《做思想政治工作的几点原则》、《运用心理学巧解受挫心》、《做好训练中思想政治工作的七种方法》等文章。善于学习、吸收先进的带兵思想，使邹勇工作起来得心应手。

　　给战士上政治课，是基层干部的必修课，邹勇从来不含糊。每次给战士们上课前，他总要花大量的时间备课。“三个代表”、“打得赢、不变质”、“五句话”……等内容，他力求都用最生动的语言和事例解读。战士们说：“听指导员的课有劲，学得也多。”

　　卫生员史子争给记者讲述了一个让他终身难忘的场景：有一次他出差到五指山市，由于天降大雨耽误了行程，回到中队时已是晚上10点多，一眼就看到指导员站在营区门口等他回来，还亲手给他做了热腾腾的面条。小史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邹勇的日记中还有密密麻麻的账目，他每一笔钱的出入几乎都有记录。节俭如此，对中队战士他却非常慷慨。听说战士史子争家里困难，他悄悄地给史家寄去500元。直到邹勇去世，小史都不知道钱是谁寄的。

　　曾经荒凉的营区，

　　在他手下变成“小花园”

　　乐东县中队的新营区，刚开始是个谁见谁愁的地方。华中师范大学毕业生、乐东县中队副中队长倪红春，这样描述刚到中队报到时的感受：“新营区很荒凉，建在?馔和旱囊暗厣希以阶咝脑搅梗训勒饩褪俏乙ぷ骱蜕畹闹卸樱俊?

　　邹勇很快就让倪红春和战士们的心热了起来，带兵训练执勤之余，他带领大家以年轻人特有的干劲投入绿化美化营房的劳动中。大热天，官兵们光着膀子，掘树坑挖鱼塘，搬乱石铺草皮；大雨天，官兵们冒雨栽树种花，因为那样成活率高。没有草皮，他们把车开到五指山市毛阳镇去挖；没有水泥砖，战士们买来水泥，弄个模子，自己制作。

　　新营房黄土地的硬，让许多战士至今心有余悸，一锄头下去，只能挖二三厘米深，而且肯定震得你虎口发麻。没人记得清，新营区的平整和绿化，用坏了多少锄头。

　　毒辣的太阳，使许多战士有了同样的外号：“阿黑”。烈日暴晒下，几乎每位官兵的背部都晒得脱过几次皮。邹勇同样如此，有一次战士们无意中看到了邹勇劳动间隙休息的姿势：他很别扭地趴着睡。因为———他背部的晒脱的皮刚撕下，平躺着疼得厉害。

　　采访时，我们惊讶地发现乐东县中队的猪圈不仅养猪，还养着鸭子、鸽子、兔子、海狸等小动物。旁边的战士说，指导员建议养这些小动物，主要目的不是想吃，而是觉得飞翔的鸽子和可爱的小兔子，可以增加营房的情趣，对于消除战士们紧张、焦虑的心理很有好处。他还希望中队能建成生态警营，早日引来飞鸟筑巢。

　　有一件事，或许最能说明邹勇是多么地用心地爱警营。去年4月，邹勇回湖北探亲，返回中队时，他带回了许多“将军县”的菜籽，并亲手种下，让战士们尝尝他的家乡菜。

　　曾经荒凉的营房，如今已是花树萦绕、绿草成茵、菜地青绿、猪肥鸽闹，简直就是个“小花园”，成了战士们引以自豪的家。

　　邹勇去世之后的一个月内，中队战士们每天吃饭时都会多加一付碗筷，多打一碗饭，他们多么希望，那张微笑的娃娃脸能再回到营房……

　　清理共建单位的下水道，

　　他用手去掏脏垃圾

　　2002年11月1日，邹勇遗体告别仪式在三亚殡仪馆举行。哀乐低徊，悲声大作。

　　放声恸哭的人群中，除邹勇的家人、驻地群众、部队领导、战友外，还有海汽乐东公司、乐东歌舞团干部职工，作为武警乐东县中队的共建单位，他们专程从乐东赶来为邹勇送行。

　　海汽乐东公司副经理陈洪刚记得，这位年轻的警官特别谦虚礼貌、踏实肯干。去年“八一”建军节，邹勇带队到乐东车站打扫卫生，因为活儿多，官兵们累出一身汗。清理下水道时，斯斯文文的邹勇竟然用手去掏里面的脏东西，公司员工无不感动。

　　有一段时间，乐东车匪路霸猖獗，海汽乐东公司领导找到邹勇，请求武警参与打击车匪路霸。邹勇二话没说就派战士跟车，匪徒闻风丧胆，再也不敢登车作恶。

　　“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乐东歌舞团团长孙言清楚地记得，就在邹勇去世前一个礼拜的周末联欢晚会上，他曾经把这首《好汉歌》献给邹勇，献给那些警营真汉子。

　　孙言含泪回忆，邹勇定期派官兵到歌舞团，给演职员们上党史、军史和国防知识教育课，而且经常帮助团里搞清洁卫生，官兵们的好作风，对培养演员们的吃苦精神、促进歌舞团作风转变起了很大作用。

　　在那次的晚会上，盛邀难却，邹勇唱了两首歌，一首是《唱支山歌给党听》，另一首是《说句心里话》。孙言万万没想到，那一次的歌声竟成绝响。

　　“驻守一方，保一方平安”是武警部队的神圣职责。去年7月14日凌晨1时许，乐东县中队接到县公安局通报，一伙持枪抢劫犯罪嫌疑人在海口作案后，潜逃至乐东永明乡红霞村。邹勇星夜带着7名战士出击，在仔细了解情况、勘查地形后，邹勇果断地把人分成4组，采用分进合击、秘密潜入、突然袭击、迅速撤离的战术，配合公安人员，未费一枪一弹，将4名犯罪嫌疑人成功擒获。

　　邹勇去世后，中共五指山市委、中共乐东黎族自治县县委分别作出决定，号召党员干部们向邹勇学习。一些单位自发组织座谈会，缅怀这位平凡岗位上的英雄。

　　“相思欲寄无从寄，

　　画一个圈儿替……”

　　如果你以为邹勇只会上政治课，只会打打篮球唱唱军歌，那你就错了。事实上，邹勇留下的一本“爱情日记”，真实记录了他柔情的一面。

　　邹勇的妻子乐晓是湖北大悟的一名小学教师，两人长期两地分居，思念与爱恋，就更多地表现在日记中。除了大段大段地倾吐相思之情外，营区的每一点变化，某位后进战士进步了，甚至天上云儿色彩的变幻，都不经意地刻录在邹勇的日记中。

　　清代梁绍玉的一段词，也被邹勇抄录化作相思：“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一个圈儿替；活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是我，双圈儿是你，整个圈儿是团圆，破圈是别离，还有说不尽的相思，把一路圈儿圈到底。”

　　年轻的邹勇在日记中放出豪言：“我要做个成功者，既有自己的爱情，又有自己的事业，两者兼得。”不过，情到浓时，邹勇仍不忘摘录培根的名言：“有一些人，即使心中有了爱，仍能约束它，使它不妨碍重大的事业。因为爱情一旦干扰情绪，就会阻碍人坚定地奔向既定的目标。”提醒自己处理好事业和爱情的关系。

　　在这本日记的后面，邹勇还工工整整地记录了父母、岳父母、妻子、弟弟、小舅子的生日。乐晓来部队探亲时，往往翻出这本日记，并在动情处做批注，大笑邹勇之痴。如今每看日记，睹物思人，乐晓就止不住掉泪。

　　乐晓记得，因为自己手上皮肤不好，一沾洗衣粉就过敏，每次来部队，洗衣服的活儿邹勇主动全揽了。她爱吃零食，邹勇每次回家都不忘带一点……

　　尽管邹勇深爱妻子，可在乐晓的印象中，每次来探亲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邹勇太忙了，有时甚至拉着她到办公室去“打下手”。邹勇现在留下来的剪报中，有一部分就是乐晓帮忙贴的。工作忙时，乐晓来海南邹勇连机场都没去，让妻子自己“打的”到海口东站搭车。

　　在日记中，邹勇最惦记的还有父母。“200卡”是他和家里千里连线的工具。邹勇死讯传到邹家时，邹爸爸当场晕厥。儿子时常来电话介绍营区新貌，年轻人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在殡仪馆送别儿子后，邹爸爸去了一趟乐东县中队，他看到了那片绿油油的菜地，儿子要的湖北菜籽，就是他帮着买来的呀。遵照邹勇生前“我要是调离乐东，电脑就留在中队”的愿望，邹爸爸强抑泪水，将那台邹勇借钱买的电脑，送给中队，供官兵们学习。

　　邹爸爸在大悟县委党校是教“三个代表”的，看着儿子亲手规划建设的营区，老人感叹：“我在基层干过，儿子这一年把部队带上去了，把营区收拾得像花园，很不简单。我觉得，这就是在落实‘三个代表’！”

　　我们结束对武警乐东县中队采访的前夜，乐东歌舞团又到中队联欢。营区内邹勇与共建单位一起种下的榕树，今已亭亭如盖。团长老孙又扯着嗓子唱起《好汉歌》：“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的旋律，飘扬在营区的夜空。说是联欢，老孙却唱得泪光盈盈。

　　仰望苍穹满天星。我想，最亮的那一颗，或许就是邹勇。

　　（来源：海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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