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三年才演一出戏

　　——剖析文化体制落后的沉疴

　　眼前的茅威涛，一头短发，女性的成熟中显现出儒雅之气。看着这个被浓重的光环笼罩着的“女小生”，这次的谈话主题没有从她得心应手的舞台艺术出发，更多地却是围绕着她扮演的“新角色”——如何引领“小百花”进行文化体制改革的话题展开。

　　主持人：我们知道你最近正在《陆游与唐琬》中担任主演，同时也在起草着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体制改革方案，这两件事对你来说哪件更累？

　　茅威涛：我是搞艺术的，演戏是我热爱的事，排《陆游与唐琬》累中有乐，但起草体制改革方案却实在把我累坏了。倾注在这个方案中的心血，有时比演戏还要多。

　　主持人：这次浙江省作为全国文化体制改革综合试点省，你从艺术家同时也是一个团长的角度，说说对改革的理解。

　　茅威涛：的确，我凭着强烈的责任心在做这份方案。“小百花”这次拿出一个概念性的方案得到了有关领导的好评，因为我们做了大量的研究，比较有操作性。改革，不论我扮演着艺术家还是团长的角色，对我来说都不是无奈，我是非常拥护的，甚至可以说“小百花”再不改革将会使这个品牌失色。

　　主持人：为什么？应该说你的艺术辉煌离不开“小百花”，你的许多令戏迷魂牵梦萦并且评上大奖的戏都与这个剧团不无关系。

　　茅威涛：的确，在观众印象里，“小百花”真正叫座又叫好的戏似乎全是我主演的。但仔细算来，这19年来，我平均3年演一出戏，其余的时间都在等戏，这对一个艺术青春相对短暂的演员来说是非常残酷的。而像京剧表演大师梅兰芳等名角一年排几出戏，仍然观者如云，这样的反差太强烈了。

　　主持人：为什么要等？

　　茅威涛：因为要讲平衡，不能每一个戏都让我担纲，就像“排排坐，分果果”一样实行的是大锅饭机制。因此，平衡的另一个后果，就是被市场冷落了。在搞平衡的机制下，观众依然可以保持消费选择的权利，同时，院团需要真正意义上的竞争和激励机制。

　　主持人：就在你等得要绝望的时候，你试图离开“小百花”？

　　茅威涛：是的，我曾经提出过辞职，我的艺术生命经不起等待。别的演员也一样。同时，越剧艺术的市场也经不起等待。不过，我最终没有选择离开，我想应该缘于我对“小百花”的爱，对越剧的爱吧。说这个例子，其实是想说体制束缚生产力带来的后果，对演员个人有，对剧团更严重。“小百花”的确到了非改革不可的时候了。

　　什么阻碍了“小百花”发展

　　——推行改革才能走出新路

　　去年，生完女儿的茅威涛复出后有两大动作。其一是排演锐意创新的越剧《藏》，其二就是“小百花”大刀阔斧推行机制改革，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藏》进一步为越剧走向高雅的大剧院艺术推波助澜，而机制改革则是“小百花”成立18年来的首次自身嬗变。

　　主持人：你反复提到“小百花”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你觉得是什么阻碍了“小百花”的发展？是外来艺术样式的涌进、人们娱乐方式的转变还是民间职业剧团的兴起？

　　茅威涛：这些都不是真正阻碍“小百花”发展的原因。关键还是“小百花”自己，是落后的体制弊端阻碍了剧团的前进步伐。在实行机制改革以前，剧团的管理还滞留在计划经济那种按部就班的程序里，曾在一段时期内非常缺乏真正有影响力的作品，在艺术人才方面也未见顶尖人物崭露头角。所以我们痛定思痛，决定于去年开始实行剧团内部机制改革。

　　主持人：机制改革的成效如何？

　　茅威涛：从去年开始实施的机制改革的主要内容是精简内设机构，强化市场运作；改革领导体制、人事制度，激活用人机制；改革分配制度，拉开报酬差距；加强规章制度建设，实现科学管理。我们将“小百花”原来的演员队、乐队、舞美队、主创室四个部门整合成一个艺术生产部，就是削减行政重复建制，充分整合资源。在人事制度改革方面力度很大，目前全团实行聘任制，留下了20％的空额编制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引进人才，还实行了末位淘汰制，为优胜劣汰和人才脱颖而出提供了平台。“小百花”还成立了企划营销部，形成了剧目生产以市场为主导的运作模式，走市场的意识也更强了，创作演出人员多劳多得，积极性更高了，机制也更活了。应该说，机制改革的初步效应开始显现出来。

　　主持人：既然机制改革已经发挥效能，为什么你还热衷于进行体制改革？

　　茅威涛：机制改革只能初步改变以往剧团吃大锅饭、人浮于事的局面，但要使“小百花”脱胎换骨，一定要实行体制改革。以前的体制是养人的体制，不能真正实现人才能进能出，干部能上能下，只有进行体制改革，才能根本改变这一状况。

　　主持人：改革可能会得罪人，“小百花”的角儿多，会不会遭到一些演职员的反对？

　　茅威涛：应该不会。只要有真本事的人会活得更好，通过改革激发出更强的创造力，而不会因为改革而损失利益。像一些演员还希望改革，他们说“只要努力就不怕下岗”。因此，改革会“逼”出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德艺双馨的艺术家。

　　主持人：这次改革，对“小百花”来说是机遇还是挑战？

　　茅威涛：既是机遇也是挑战。不过，机遇往往降临在那些准备好的人身上，“小百花”时刻准备着迎接挑战。从一定程度上讲，我们已经实行的机制改革为进一步深化改革提供了有利条件和扎实的基础。

　　“小百花”未来怎么样

　　——打造一流艺术水准的文化企业

　　茅威涛曾经说过这样两句话，第一句是很久以前说的：我就是吃咸菜也不离开越剧舞台；第二句是最近几年说的：演越剧不一定要吃咸菜，也可以住别墅开小车。现在的茅威涛不仅走在实现艺术理想的道路上，同样走在带领“小百花”们走向财富的道路上。

　　主持人：你说过很有意思的两句话，这次文化体制改革是不是为你向“小百花”兑现后一句话提供了契机？

　　茅威涛：我对自己的艺术有追求，同时对“小百花”也有着规划。文化体制改革促使我们抓住这次机会将小百花变得更有魅力，更有生命力。

　　主持人：你心目中将来的“小百花”应该怎样？

　　茅威涛：在文化体制改革方案中，我是这样考虑的，“在政府的重点扶持下，小百花要建立符合越剧艺术自身规律，适应市场经济要求的科学、高效的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探索新型的艺术生产方式，合理配置艺术资源，大力开发越剧市场，建立新型的人才使用和管理方式，逐步将剧团建设成为新品迭出、人才频出、效益突出的艺术生产基地，建设成为独立运作、自主经营的文化实体，不断为人们奉献精美的艺术产品，实现两个效益双丰收。”

　　主持人：听起来很新鲜，对“小百花”你一定也有着美好的前景预期吧。

　　茅威涛：将“小百花”实行整体改制，转变原有事业单位的体制和结构，建立起独立企业法人的公司制企业，组建“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有限责任公司”。改制后，我们要进一步确立浙江文艺界的领头羊地位，积极融入市场，发挥品牌效应，组建中国小百花艺术中心。在条件成熟时，实施多种形式的联合或兼并，成立股份有限公司，争取上市。

　　“小百花”如何再创辉煌——大力开拓市场仍是改革重心

　　茅威涛身后那夺目的光环中有一环是艺术改革的光芒，从越剧《寒情》、《孔乙己》到现在力求典雅风格的《藏》，茅威涛一直致力于将越剧改革进行到底；“小百花”从早期满台珠玑的《五女拜寿》，鼎盛期灵动蕴藉的《西厢记》，到现在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的新版《陆游与唐琬》，我们似乎能够从她的改革轨迹中悟出些什么，能够感觉到“小百花”再创辉煌的信心所在……

　　主持人：曾有一种说法在业界流行，“政府是投资主体，领导是基本观众，评奖是主要目的，仓库是最终归宿”。这非常尖锐地提出了艺术产品生产过程中存在的一些弊病，也就是说不够生活化、不够市场化。

　　茅威涛：因此，我们非常强调走市场，为此我们将原来的宣传科、演出科合并组建企划营销部，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不过，“小百花”走市场的意识还是相对较强的，现在我们每年演120多场戏，基本能够实现收回演出成本略有盈余。

　　主持人：我发现“小百花”的《改革总体方案》中有一个亮点，企划营销部被放到了剧团部门中最显著的位置上，这是不是标志着“小百花”投入市场怀抱的决心之强？

　　茅威涛：是啊，我们越来越感觉到开拓、占领市场的重要性。早在10多年前，我们还经常拒绝演出邀请，现在不同了，需要我们主动去发掘市场。“企划营销部”的主要职责就是使剧团的剧目生产从规划到“产、供、销”形成科学的运作模式，在艺术产品生产前、后期注重产品的设计规划、营销和推广。

　　主持人：前一阵子，我在媒体上经常看到“小百花”在做新版《陆游与唐琬》的广告，对于资金相对紧张的剧团来说为什么舍得做这些投入？

　　茅威涛：在浙江，像我们这样做的剧团的确还不多。其实，国外、包括上海这些地方的演出营销远比我们走在前面，剧院包括一些剧团都会在演出之前就做广告，通知已建立档案的戏迷客户，这将带来长期的巨大效应，让越剧逐渐成为都市文化消费的主体。

　　主持人：据我所知，“小百花”的营销还是走在前列的，并且具有自身的特色。

　　茅威涛：对，成立企划营销部就是强化了“小百花”走市场的能力。“小百花”已经打破了在家等候邀请的旧框框。营销人员在演出业务洽谈会上推出新戏剧目和演员阵容，与各地的剧场、企业商谈演出事宜。比如说《藏》，《藏》剧的营销企划是与该剧的创作同步进行的。在演出洽谈会上，当我们以一幅长4米、宽3米的彩喷海报亮相时，引起了600多名与会者的高度关注，同时的展板、说明书、剧团团刊、剧团VCD外宣片和各大媒体的评论文章都十分吸引眼球，各种营销手段都用上了，使《藏》剧从包装上脱颖而出，分外显眼。另外，我们的营销人员在剧目创排之前就了解演出信息，预测演出票房，并在演出后从观众中作详细的市场调查，进行分析。现在，“小百花”已与北京长安大戏院、上海演出公司、广州友谊剧院等省

　　内外剧场建立院线网络性演出关系，聘用当地市场运作经理人经营演出。将来我们将进一步拓展国外市场，旅游演出市场，城镇市场，同时也将尝试打破在戏院剧场演出的陈规，将《五女拜寿》等喜庆剧目带到高雅的娱乐场所和旅游景点演出，在长三角和全国范围内进行互动演出，让“小百花”真正香飘海内外。

　　主持人：也许有人会担心，“小百花”改制后会不会盲目追求经济效益的最大化，而忽视了“小百花”的艺术品格？

　　茅威涛：以往我们将戏剧的商品属性淡化了，所以我们要强化市场意识。但我们非常明白只有符合“小百花”那种艺术水准的戏剧才能赢得更大的经济回报。就像国际舞台上一些经典的戏剧《猫》、《悲惨世界》等，艺术性和商品性实现完美统一，才能占领更多的阵地和市场。我们坚信，改制后的“小百花”也能推出这样高水准的产品，用新的活力来创造新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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