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导师带他到巴黎附近的姊妹学校做联合研究的科研课题。他把三个多月的双休日都积攒起来，再加上暑假，便打发儿媳妇回国把我们两亲家的四位老人接到巴黎，在欧洲的八个国家游览了四个星期。来回的机票则是女儿买的。初到欧洲，样样事情感到新鲜，游了世界、开了眼界。光是在巴黎遇到的几位华裔女性，就各领风骚，各有特色。记录下来供诸君欣赏。

　　遇到第一位华裔女士，是在巴黎的地铁。初到巴黎，地铁的标志一时半会看不明白，就叫儿子向一位华裔模样的女士请教如何转乘。儿子不会法语，只能用英语与她交谈，这位女士也只能用不太流利的英语相对。忽然，她听见我与我的先生讲普通话，就侧过身来主动地说：“你们会讲国语？那我们用国语交谈吧。”此后，为了讲清楚转乘的路线，这位女士耽误了四趟列车。我们深为感动，表示感谢。她说：“都是出门在外的炎黄子孙，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告别时我们问她“您的老家在哪里？”女士答曰：“我是柬埔寨华侨，被波尔布特赶出来的。”

　　噢，受过苦的人最能同情遇到困难的人。

　　遇到第二位华裔女士，是一位导游。旅游团在香榭丽舍大街集合。我们这辆旅游车全部是华裔游客，大多数来自中国大陆，还有留学生和卸任回国的驻外人员；另一辆车的游客则来自世界各国。眼看着他们的导游小姐（也是华裔，后来才知道是我们的导游的女儿）准时领着他们出发了，而我们这位导游女士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二十多分钟，游客都在抱怨，而她却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急，我不来司机他能开车吗？”游客们指责她耽误了游玩的时间，她又振振有词地说：“司机每天只准开八个小时的车，他们先走，就得先歇，并不能延长旅游的时间。”我真纳闷儿，是我们雇她为我们服务，还是她生来就喜欢与游客顶嘴？或者给我们当导游是对我们的恩赐？

　　终于开车了！这位导游女士发表施“游”演说了：“我是从北京来的，到法国有些日子了，后来嫁了一个当地的高鼻子、黄头发、蓝眼睛的法国老公，已经有了一个‘小杂种’；我当导游也已经有些日子了，我带出来的学生许多都自己开办了旅游公司，当老板了，而我却还乐意当导游，这样自由，我不在乎钱多钱少，我就是要自由自在；导游的项目和讲解的水平你们不要怀疑，当然也得遵循这边的规矩，不然那多没面子，所以小费也不要吝啬。”

　　不知为什么， 她这一番话在我听来却变成了下面这三句：

　　第一句，“‘我是流氓我怕谁！’（王朔语）你们谁也别惹我。”

　　第二句：“我是巴黎的导游权威，我怎么安排你们怎么跟着，不许提意见。”

　　第三句：“我是不要钱的，但是你们不能坏了规矩，小费还是要给足的。”

　　在进入梵蒂冈之前，导游女士照例作一番训话：“……看完出来，咱们先去到一家中国餐馆吃一顿中国饭，然后，带你们去一家书店，可以买各种画册，价格也很便宜。”听了这话，我们就多听讲解，少拍照，准备等会买画册留作纪念。孰料大部分游客希望把时间多花在参观上，都带了干粮，不去中国餐馆用餐。这位导游女士没有请动一位游客，不知何故，她很有礼貌地跟大家道别：“我陪同的这一段到此完结，祝大家后面玩得愉快。拜拜！”等我回过神来想请她领我们去买画册时，早已经不见了她的倩影，倒是看见她的女儿还在十分认真负责而又殷勤地为国际游客讲解。

　　遇到第三位华裔女士，竟然是我前几年教过的一名学生！在开车不久，导游要求大家做一番自我介绍，“互相认识认识”。在我前排的一位年轻姑娘不论长相、声音，怎么那么熟啊？仔细一看，原来是我早几年教过的一名学生。我老伴和儿子也认出她来了，她后来与我们的一位同事的儿子结婚，她爱人现在北京工作，大发了，有了别墅和私家汽车。我问她：“在巴黎干什么？”她答道：“自费留学。”一路上她常常用手机给北京的老公通话，莺声燕语、情意缠绵。我在想，自费留学、不停地用手机打国际长途电话，这该要有多大的财力呀！她倒也疼老师，不时要我用她的手机给我在美国的女儿通话，我用了一次，以后就谢绝了。

　　我们跟旅行社的合同里有这么一条：旅游费打折，但是，为了降低成本要尽量减少单人单间，于是，对单身客人就有一个配对的问题。这名学生是跟她的一位男同学一起来旅游的，我正想给老伴商量，我跟她住一间，老伴跟她的男同学住一间，不料，他们加入旅游团时，早就与旅行社讲好合住一间的，否则，各自住单间要加收一半的房间费——她打电话是那麽样的浪费，在这里她又显得那么节约了。我想也对，男女同学同住一屋，不同睡一床；即便是同睡一床，也可以“坐怀不乱”，那不也是很道德高尚、情趣高雅的美事吗！

　　在回巴黎的途中，这名女学生跟我儿子说：“跟你老爸老妈讲讲，要他们回国不要把我陪男同学一起旅游、住一间房子的事跟我公公、婆婆讲，特别是不要告诉我老公呐！”

　　听了儿子的传达，不知为什么，本来对此事已经“释然”的我仿佛听到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遇到第四位华裔女士，是一家购物中心的售货员。在离巴黎不远的地方，有一家专以中国游客为主要对象的购物中心，出售皮具、服装、首饰等。我想给我先生买一双皮鞋。鞋柜的一位华裔女售货员上前来兜售商品，用一口港台国语说：“先生们有爱玩摩托车的吗？那你必须得买一双摩托车赛车手穿的鞋，您看既耐磨又防静电！”老伴看那式样就是普通的皮鞋，不太相信。女售货员说：“您看，鞋底有说明的。”儿子拿过来一看，上面用英文写的大意是：“本品仿照摩托车赛车手用鞋的配料和工艺制作”，儿子问她：“赛车手穿这种鞋吗？”答：“他们当然穿的。”再问：“他们比赛时就穿这种鞋吗？”女售货员急了：“你怎么啦，没钱买你就别买，你喊什么，喊什么！”因为儿子刚才一嗓子，把另外几位已经准备买的游客吓走了。我正在想，“贪污”掉“仿照”二字，算不算虚假广告？就听见女售货员对我儿子大声叱问：“你是干什么的！”老伴代为回答：“我儿子在美国攻读博士学位。”“嗬，美国的博士有什么了不起。欧洲的博士可多了。”我说：“欧洲的博士是不少，但是欧洲的售货员像你这样的却实在是不多！”

　　遇到第五位华裔女士，是一位相夫、教子、孝敬公公的好媳妇。旅游车上有一对中年夫妇，是东南亚华侨到巴黎来发展的，开始自己开了一家餐馆，后来发现风险太大，工作太累，就干脆给人家的大餐馆打工，收入也还可观。最近婆婆去世，公公一个人留在亚洲，无人照顾，于是就把老人家接了过来。有趣的是，老人既不会说国语，又不会说法语，连与十来岁的孙子交流都很困难。凡事都得儿媳妇当翻译。看看这一对中年夫妇旅行袋中携带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需要的物品和爱吃的食品；老人上下车行动不方便，都是儿媳妇扶上扶下，确实令人感动。老人爱喝现沏的茶，却忘了带热水器，当发现我们带得有，每落一家宾馆，等到我们烧好开水之后，这位主妇就把热水器借过去给老爷子烧水泡茶。我们赞美他们家庭的和谐；他们也赞美我们儿女亲家两家的和谐。其他老年朋友发表感慨：“你们看，这辆车上的老人，大都是女儿陪同的父母，像你们这样儿子儿媳妇一起陪老人的少有啊，特别是你们两家，两对老夫妇、一对小夫妇结伴出国旅游，恐怕可以评吉尼斯纪录啦！”

　　我们看着这华裔朋友一家共享天伦之乐，看着这位相夫、教子、孝敬公公的好媳妇，看着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们和亲家的一对孩子，我仿佛看到了我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到处在生根、开花、结果。

　　《晏子使楚》中有这么一段话：（一种植物）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相同，所以然则何？水土异也！

　　我想，我在巴黎遇到的五位华裔女性，都是我炎黄苗裔，又都到了同一个地方——巴黎，吸纳着同一方的水土，她们不仅“叶”相似，而且“根”相连，何以其“实”如此的“味不相同”呢？难道还能归咎于“水土异也”吗？来源：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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