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徽

　　要拍一部电影的理由，有很多；要拍一部续集的理由，也不少；但要拍续集的续集，理由估计只有一个———电影公司的老板兜里缺钱花了。

　　一

　　电影为什么要拍摄续集？

　　这其实应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一个故事没有讲完，或者一个该死的坏人没有死掉，又或者，导演出现了新的灵感，又或者，电影公司的老板缺钱花了。

　　无论如何，电影院里观众口袋里没花完的钞票的地位要远高于导演脑袋里没用完的灵感。到了这个分上，你喜欢上一部电影要冒的风险要比爱上一个放荡女子更甚，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后面有多少续集可以重来，直到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伪装成冰清玉洁的爱人的薄情寡义。

　　她之所以没和你分手，是因为她知道你兜里还有钱，还期待着你的掌声。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惦记你的时间，到最后，肯定比你惦记她的长。

　　《黑客帝国》的第二集像一块猪肉一样被摆上了肉案。这应该是今年电影市场这个巨大的肉案上最引人注目的一块了。其他的还有已经公映的《指环王之双塔奇兵》及即将推出的第三集、《霹雳天使》续集、《终结者》第三集。续集已经成为电影圈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罕见高温的今夏，让我们或是惊喜或是失落的情绪更加疯狂。

　　二

　　让我们先来回忆一下历史上那些成功的续集吧。

　　1974年，《教父》第二集在奥斯卡角逐中击败大热门《唐人街》，掳走六项奥斯卡金像奖，开创了以系列片夺取奥斯卡奖的先河。在第二集中，科波拉用3个多小时的时间为我们展示了艾尔·帕西诺饰演的二代教父内心世界，以及在第一集中来不及交代的那个庞大帝国的来龙去脉。相比之下，第一集更加吸引眼球，它构建了一栋奢华的楼宇，而这座楼宇的基础，在第二集才被夯实。而《教父》的第三集被公认为一部失败的作品，这个失败是针对它没有获得一项奥斯卡的事实而言，而实际上如果没有前两部的珠玉在前，它是本不应该被埋没的。因为这个缘故，《教父》第四集的流产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给这个电影史上最成功的系列片一个公平的地位，我宁愿认为，《教父》的每一部，都是经典之作。在其后的电影史上，能与之相比的，只有《星球大战》和《终结者》。

　　1992年，《终结者2》的上映是我记忆中惟一一部超越了第一集的续集。准确地说，是在10年前从一个条件简陋的录像厅里走出来之后，我就基本放弃了从别的科幻片那里感受同样震撼的期待。来自于未来的机器人在事隔10年之后的第二集中发生了本质的飞跃，成为一个无法毁灭的液态金属。《终结者》第二集的完美，是因为它让一个液态金属机器人陡然出现在一个平庸的世界上，就好像这部电影闯进我贫瘠的大脑。《终结者》第二集获得了第64届奥斯卡的四项技术大奖。直到现在，很多人仍然认为10年前的这部《终结者》都是不可超越的科幻片里的扛鼎之作。

　　《星球大战》第一集上映的时候是1979年，那时候我还不识字，从小人书上知道了世界上有这么一部电影。《帝国反击战》在国内电视台播放的时候，我家里还是黑白电视机。宇宙空间的波澜壮阔无从完全领略，只能在想像里做有关颜色的后期处理。到现在它已经拍了5集，后两集的时间放在了21世纪，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可以坐在电影院里把这个儿时的愿望在16声道的音响里仔细恶补。《星球大战》系列片的优点就是它没什么思想内涵，从不像《黑客帝国》那样加进大把大把哲学思辩类的台词。它就是在视觉效果上极尽炫目之能事，让你在一集强似一集的特技效果里过上两个小时的与智商无关的感官之旅。随着科技水平的日新月异，纵然《星球大战》与人文关怀和思想的深刻始终绝缘，可我们实在是没理由拒绝送给眼睛的这道大餐。《星球大战》是一个特殊的范例，它后面的续集采取了倒叙的方式，拍到现在，好像第一集反倒成了续集，不像《教父》那样，前面始终横亘着无法逾越的大山。

　　电影史回首已是百年身，而能让我们铭记的电影续集，实在是寥寥之数。

　　三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失败的续集数量之多，和屈指可数的成功者比较，就好像足球场上打了飞机的射门和终成正果的得分一样悬殊。饶是《教父》那样的经典，拍到第三集的时候也好像足球踢到下半场的中国国家队一样力有未逮。还有《终结者》，事不过三的经验在这里又一次得到了证实。不过更多的是拍到第二集的时候便开始水准大幅下滑的狗尾续貂之作。

　　《黑客帝国之重装悍将》在经历了电影续集史上最大的期待之后，无疑将成为最具重量级的狗尾。故事的未能出新是它最大的缺憾，第一集中带来强烈视觉冲击力的“子弹时间”太过成功，使得第二集的创作人员绞尽脑汁一心要给它在续集里找一个足够分量的替代品。这努力让第二集中的特技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却忘了给它找一个好编剧。诸如“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些？因为我必须知道。”这样无聊的对白充斥其间，而大量的格斗场面让我们依稀看到《卧虎藏龙》的影子。第一集里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这个世界不仅让我们的感官处于一种极度宽容的状态，也让该片的主创人员的想像力在没有拘束的前提下得到充分的发挥，在这样的环境里，石破天惊的“子弹时间”还有著名的“瞬间凝固”带来的震撼让《黑客帝国》走上了神坛。而当沃切斯基兄弟决定提高续集中的特技含量，把它变成一部失败的哲学教科书时，它走下神坛的一天也就开始倒计时。

　　连《霹雳天使》也有了自己的续集。看第一集的时候，我给自己的理由是看美女。从金凯利的《面具》开始，我一向对卡梅伦青睐有加，而德鲁·巴里摩尔是托了20年前《E·T》的福，还有一个我的东方人老乡，这几张脸蛋足以构成我掏钱买电影票的理由。至于电影过程，不外是一点悬念，一点噱头外加抄袭《黑客帝国》中的打斗。与《教父》相比，给这样的一部电影安上一个续集似乎是一件没有风险的事情，因为它本身就好不到哪去。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卡梅伦脸上的皱纹估计又密集了许多，而一直以鄙视减肥而著称的德鲁·巴里摩尔的腰围肯定也更加丰盈。至于刘玉玲，不过是个泯然众人的普通东方妇女，纵然她是好莱坞的红星，也改变不了我站在北京的马路上扔块砖头能砸晕好几个比她漂亮的姑娘的事实。

　　从这个角度讲，即使它的第二集像宣传的那样制作更精致，也让我没了第二次迈进电影院大门的欲望。

　　《终结者》第三集还没上映之时，我就已经对它能够超越前任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不单单是因为施瓦辛格要以年近六旬的身躯去对抗一代强似一代的机器人，还在于在第二集里，想像力被发挥到了极致，已经把本应留给第三集的活计被抢得一干二净。虽然在结尾处给第四集留了继续发挥的悬念，可和期待未来的第四集比起来，我宁愿把时间留给对第二集的回忆中。《终结者3》和第一集相比，已经有19年的历史了。身披风衣戴墨镜的施瓦辛格19年前留下一句“I’mback”，不过19年后说同样这句话的他，真应了“乡音未改鬓毛衰”这句老话。

　　和《黑客帝国》的问题一样，它们都被技术所累，而忽略了对剧本———一部电影构成的基本因素的雕琢。《终结者》到了第三部里面，只剩下街头飞车，被电脑技术塑造得更加天衣无缝的女机器人，而一切情节的发展都未能超出我们的预期。我们所感受到的震撼仅只停留在感官的层次，与心灵无关。

　　《终结者3》犯的错误，与《黑客帝国2》如出一辙，它们也许在票房上能够取得更大的成功，它们或许可以搞定我的钱包，可我的心却永远属于前者。

　　人说情歌总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我却要说电影却是老的好，经过沧海桑田分不了。

　　四

　　还有些比较特殊的情况。比如《指环王》，它其实只是一部电影分成了三段，好像是一部三集的电视剧，只不过中间间隔的时间稍长一点。这属于操作的比较聪明的一种商业考虑，明明是一部电影，我让你掏三次的钱，而且还隔老长时间，让你吊足了胃口。在这里，我不认为它是续集，而只把它看作一部完整的电影。

　　总结一下投拍电影续集的一些规律，就会发现热衷于此道的多为科幻片，像《蝙蝠侠》、《侏罗纪公园》、《星球大战》还有待拍的《蜘蛛侠》，另外还有影片结构类似于科幻的系列片，比如说007系列。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有一个老也死不了的主人公，一系列的好事情都会落在他们头上，比如《蜘蛛侠》里的小人物一夜之间拥有了无穷的力量，还有艳遇，这在007里面体现得尤为明显。另外《星球大战》里的续集数量，估计也要取决于黑勋爵作恶到什么时候为止。《终结者》里不断从未来回到现在的机器人，甚至《教父》里江山代有人才出的新教父，都可以是导演厚着脸皮一直吃下去的老本。续集的长度不仅取决于主人公的寿命，也和导演的脸皮厚度有关。

　　话题一转，在结尾处说到中国的电影电视，咱们有些导演的脸皮估计是世界上最厚的。琼瑶的《还珠3》应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句话，剧中主角换了一套班底，搞笑的路线已经走到尽头，哪怕冒着被扣上老马吃回头草的大帽子的风险，也豁着一张老脸回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路上去。还有郭宝昌，捣鼓出一个《大宅门》，就真以为自己成了曹雪芹，没几个月又折腾出一个《宅门逆子》。人家曹雪芹写了一本书，几百年就一个高鹗给写了几章尾巴，还给人骂个半死，从这个角度讲，他比曹雪芹更伟大，哪怕这个伟大的定义仅仅局限在脸皮的厚度上。

　　当然，拍好一部电影，光脸皮厚是肯定不行的。当初科波拉厚着脸皮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筹拍《教父》续集时，肯定不是觉得自己的脸皮比别的导演都厚。我还是希望多一些像科波拉那样的导演，我的脸皮虽然不厚，可也不能让本该出现在喜欢拍续集的导演脸上的红晕，老是挪到我这边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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