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父亲长得像祖母，他的母系祖先里有一长串黑头发的威尔士煤矿工。父亲也遗传了祖母的固执和粗哑嗓音，不过笑的时候中气十足，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劲。我遗传了父亲的笑，声震楼宇，往往让餐厅里其他客人回头张望，还把猫儿都吓跑了。

　　奶奶是一家之主，对她管得着的任何人发号施令。父亲对她钦佩有加，常常跟我说，多亏有奶奶，他才保住了那双腿。

　　1920年前后，父亲和朋友跳上马拉的运冰车出城，当马匹奋力爬坡时，一辆机动货车从后面撞上来，撞断了坐在运冰车后座上的父亲的双腿。父亲被送往最近的医院救治，医生认为他的双腿与双足受伤过重，只能做截肢手术。奶奶闻讯后火速赶往医院，知道医生的意图后，她把自己和父亲关在手术房里，说除非能接好父亲的断腿，否则谁都不许碰他。她要求院方立刻通知在另一家医院就职的兄弟托马斯·罗德姆医生赶来帮忙，他检查父亲的腿后，宣布：“谁都不可以截断这小子的双腿！”当时父亲已疼晕了，醒过来后发现奶奶在照顾他，说他的腿保住了。这个双腿保卫战的故事我们听了很多遍，从中学会要敢于对抗权威，绝不低头放弃。

　　小儿子罗素是奶奶的宝贝。1948年，罗素叔叔患上忧郁症，祖父母要求父亲回家，帮帮罗素叔叔。父亲到家后不久，发现罗素叔叔在阁楼上吊自杀，所幸还未断气。父亲把罗素叔叔带回芝加哥，和我们同住。

　　罗素叔叔搬来时我大概八九个月大。两岁时的一天，我误喝了一瓶用可乐罐装的松节油，罗素叔叔立刻帮我催吐，将我火速送往急诊室。事后不久他决定放弃行医，并笑称我是他的最后一位病人。罗素叔叔从我家搬出去后继续住在芝加哥，但经常来看我们。1962年香烟引发大火，他不幸遇难。

　　父亲晚年虽然赚了些钱，但在青少年时代，他老是给父母惹麻烦，包括偷开邻居崭新的车外出兜风。1931年他中学毕业，曾想和祖父一样到鞋带厂上班，但因为他的一个好朋友而改变主意。他的好朋友被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橄榄球队看上，而这位好朋友告诉球队教练，除非他最要好的队友也能加入，否则他不会去。教练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父亲进入州立学院，加入尼塔尼狮队。1935年父亲大学毕业，取得体育学士文凭，但碰上大萧条的顶峰时期，只好先回老家。

　　后来他没有告诉祖父母，就跳上火车直奔芝加哥去找工作，觅得在中西部推销窗帘布的差事。等到他回家通知父母并收拾行李时，奶奶非常生气，不准他去。不过爷爷认为工作不好找，而且可以挣点钱帮罗素叔叔交大学和医学院的学费。所以父亲搬到芝加哥，在上中西部穿梭，然后在大多数周末开车回家，将支票交给奶奶。虽然父亲老说离家是为了赚钱，但我认为父亲其实是想摆脱奶奶，以便将来过自己的生活。

　　母亲前往一家成衣公司应征打字员时，注意到前来推销的父亲，被他的精力、自信和生硬的幽默感吸引。

　　两人交往了好一阵子，终于在1942年初结婚。

　　父亲应征入伍，成为海军士官，负责训练年轻水兵，这些水兵多半在太平洋战场执行任务。父亲死后，我收到过他以前几位下属的来信，信里通常会附上父亲和某一期水兵的合影，骄傲的父亲通常站在前排中间，他的英姿不输40年代的影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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