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

　　缓慢得使进步更像是倒退，缓慢得进步的结果是被甩到了一个更为落后的时代。

　　从北京到吐鲁番，3800里的行程，中间是或灰或黄的土地、或破败或还看得过去的村庄、或有表情或没有表情的面容。其实，我们离那个世界，无论在地理的意义上还是在精神的意义上，都相当密切和接近。包括作者在内的许多人都是刚刚从那个世界走过来，然而，这个曾经熟悉的世界现在又是那么地陌生。这构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理张力。

　　记忆中的过去与陌生的现实都是敏感的，让人们感受到一种强有力的冲击感。书中有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情节：在路上遇到手上生着冻疮的小朋友的时候，作者回忆起上小学的时候，每到冬天，班上同学的手上和耳朵就长冻疮，而每年开春的时候，长冻疮的地方就开始发痒。正是早春时节，作者想“他们现在一定很痒”，其实，作者手上这时似乎也会有一种痒的感觉。这是一种平时都觉得已经全然忘记的记忆。但记忆的唤起其实不仅仅在于熟悉，更在于反差。

　　这种反差不仅仅是存在于过去和现在之间，或者说是更存在于现在与现在之间。“如果这时从北京打过来一个电话，说今天的销售额是2000万，就让人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一边一顿饭是14块钱，一边一天的销售额是几千万甚至上亿。一个电话带来了大城市的信息，挂上电话，眼前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特定的情境造成时空的压缩。耳朵与眼睛，一秒钟前和一秒钟后，两个不同世界的现实是如此紧密地堆积在一起。从这里人们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作者自己内心所感受到的冲击。正如作者所发的感慨那样。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农村是发生了许多变化，然而与日新月异的城市相比，这种变化是太缓慢了，缓慢得使进步更像是倒退，缓慢得进步的结果是被甩到了一个更为落后的时代。因此，作者和我们一起面对的，已经是一个断裂的社会。

　　“现在的”黄土地的现实是严酷的。图片展示给我们的一些村庄，已经不复是人丁兴旺的景象，有一张照片是一幅宣传计划生育的标语：“女儿也是传后人”。作者的说明写道：城里人更多地强调和标榜女人男人的不同，乡下更多强调的是女人和男人的相同。这其实是对生活的一种适应，只是这适应多少有些无奈。图片展示给我们形形色色的表情和面容，孩子们的笑容往往是灿烂的，而成年人的表情往往是麻木的。而这个已经被甩到另一个时代的世界的未来是什么？

　　这不是一次常见的发思古之幽情，也不是一次回归自然的心灵净化，而是一种复杂的内心世界与斑驳的现实之间一次强烈的心灵碰撞。回家的路在哪里？（《西行25度》潘石屹摄影撰文中国社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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