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与死的天平上 ———写给病榻上的人民法官陈援朝(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13日08:54 海南日报

　　陈援朝，男，52岁，中共党员，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第一庭庭长。在海口中院工作9年来，他始终忠于职守、勤勉敬业、秉公办案、刚正不阿、不徇私情、廉洁自律，被同事们称为“铁面”法官。曾荣立个人二等功1次。近日，省高院为他记个人一等功。

　　全国首例“法轮功”案件、王录雄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案件、在海南有重大影响的陈泽武团伙犯罪案件等，一大批大案要案的审判，都和陈援朝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2002年4月，陈援朝积劳成疾，患肺癌住院……

病榻上的陈援朝。黄叶华摄　　“铁汉子没有趴下”

　　陈援朝病倒了，病得很重、很痛。

　　8月5日，广州南方医院。

　　没想到，一年前还魁梧健壮的陈援朝，如今一身孱弱：花白的头发、焦黄的面容、瘦弱的身躯；

　　没想到，正受病痛煎熬的陈援朝，依然如此整洁、庄重、坚定地挺立在病房门口，迎接前来看望他的同事、战友；

　　没想到，陈援朝的声音依然那么好听，浑厚、清澈。他不停地调整气息：“我喜欢审判工作，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眷恋的泪花，在清澈的眸中闪动。

　　“他是个‘铁汉子’！”副庭长刘东沉浸在回忆中：

　　2001年末，陈援朝担任审判长审理海南“反黑”第一案———王录雄涉黑社会性质犯罪案件。12名落网成员出庭受审前，在监仓串供。首次庭审显得异常艰苦，前后历时7天半。

　　2002年5月，涉及9项罪名，先后杀死7人，重伤4人的黑社会团伙王录雄等12名被告，一审分别被判处死刑、死缓和有期徒刑。

　　2002年10月29日，经省高院终审并核准，王录雄等6名黑社会骨干被押赴刑场。

　　2002年3月，眼看案件就要审结了。由于持续超负荷的审理，陈援朝终于坚持不住了。

　　两年前，同事们就发现，陈援朝经常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腹部，一次次地咳嗽。同事们多次劝他，去医院看看，他总说：“忙过了这一阵再说”，一笑了之。同事闫俊奎回忆：陈庭长的桌子上，经常放着治咳嗽的药。有一次他去汇报工作，发现埋在一大堆案卷中的陈援朝抬头说话时满脸通红，原来他一直在高烧。

　　海口中院刑一庭是全院担子最重的部门，海口市所有无期徒刑以上、涉外、有重大社会影响的大案要案，都在这里一审。一个案子，有时厚厚的卷宗多达40余本。加班加点到夜里或者次日凌晨，对陈援朝来说是家常便饭。

　　去年3月初，陈援朝的咳嗽症状越来越重了。他没有声张，为了不影响开庭，他每天上午偷偷去医院输液，下午回来开庭、合议，晚上还加班到深夜。他说：“案子不能超审限。手头还有6宗案子，如果撂挑子，就得重新组成合议庭。”这样他又坚持了一个多星期，又如期审结了4宗案件。他感到累，很累，累得歇不过来了。

　　“挤点时间，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听着陈援朝不分白天黑夜的咳嗽，妻子担心到了极点。

　　3月18日下午，在妻子眼泪的强制下，陈援朝到医院进行了检查，CT检查得出一个无情的结论：肺癌。院方确认，陈援朝已经失去了手术的时机。

　　看着一纸报告，陈援朝心情很沉重也很复杂。但他没有趴下。晚饭，他只吃了一点。饭后，他平静地对妻子说：“我还是得去办公室，案子得抓紧结了。”这一夜，陈援朝加班加到12点半，妻子流泪到天亮。

　　转院到外地医院强化治疗期间，还有一宗贪污挪用公款案件，陈援朝是合议庭成员。案件承办人把审理报告寄到医院。收到这封信，陈援朝的精神亢奋了，尽管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刹那间，案情和证据的每一个细节，一时间就像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一一回放出来。陈援朝躺在病床上，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却仍一直琢磨着这个案子。同事们很快就收到了陈援朝的合议意见。翻开一看，里面清清楚楚、工工整整写了满满三页纸。

　　“公正”是他坚定的追求

　　“别无所求，只求每一件案子都能做到公正、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在陈援朝的内心世界，这一点从未动摇过。

　　1999年11月，陈援朝担任审判长审理全国首例涉“法轮功”案件———宋岳胜、陈元、江诗龙、梁玉琳，组织、利用邪教组织破坏法律实施一案。凭着多年的审判经验，陈援朝知道，这将是一场特殊而艰难的审判，全?鹘缛褐诠刈⒆耪馄鸢缸印?

　　被告是一些痴迷“法轮功”的练习者，很可能会对抗法庭、拒绝审问，甚至当庭趁机宣讲“法轮功”。

　　他带领合议庭作了详细、周密的“预案”。开庭前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合不上眼，又仔仔细细地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考虑了一遍。庭审开始后，预料中的不利情况一一出现。他不慌不乱，与合议庭成员沉着应对，紧紧围绕案件的事实、证据、相关法律，控制着庭审。被告在回答提问时，总想就“法轮功”本身发言的企图，一次次被及时引回主题。陈援朝根据被告人的不同情况，因人而异，灵活控制，重点引导，使一部分被告人很快消除了对抗心理。庭审出人意料，在最后陈述阶段，被告人当庭悔罪，并表示要与“法轮功”及其非法组织划清界线。

　　“这案子办得漂亮！跟着他干，再累，我们也心甘情愿！”陈援朝的庭审艺术，被庭里的4个小伙子堪称“绝妙”。刘东说，刑事案件往往需要法官对法律与政策有很强的把握能力，否则不仅影响法律的权威，老百姓也不会心服。

　　在陈援朝心里：公正，是法律的生命，是法院的生命，是法官的生命。只要能把案子办好、办成铁案，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

　　同事何谦说，“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陈援朝不光办案认真，而且敢于碰硬。”作为刑一庭庭长，办理刑事大案要案，陈援朝手中的权力很大。同时，办案中来自方方面面的干扰也多，压力也大。对此，陈援朝始终坚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不管是有人打招呼，还是说情送礼，他都不为所动；不管是合议还是审判委员会讨论案件，他都敢于坚持己见，决不唯唯诺诺、人云亦云。他不但自己这样做，也教导、鼓励庭里的其他法官不唯上、不唯书、不图利，只忠于法律、忠于事实。

　　1998年，刑一庭审理龙官平故意杀人案，合议庭意见是判处被告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陈援朝认真阅卷后，脑子里冒出一串问号。为什么定罪证据只有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为什么嫌疑人的17次口供有逐渐完善的迹象，而且有几次翻供？为什么物证只有现场提取的一把刀，但却没有提取指纹加以验证？陈援朝果断地认为，不能定罪。

　　陈援朝的胆子这么大？有的人说，宣告无罪风险太大。但陈援朝则坚持，刑事审判既要依法惩处有罪的人，也要依法保护无罪的人不受追究。既然法律已经确定了疑罪从无的原则，就不能在证据不充分的情况下定罪判刑。这起死刑案件，经两次提交审判委员会讨论，最终做出了被告人无罪的判决。

　　“廉洁”是他永恒的操守

　　作为一个刑事法官，陈援朝几乎每天都在生与死、罪与罚之间评判。对生命的评判，几乎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但在生死名利面前，他淡泊、平静。如今，虽身患绝症，他仍然保持着一颗平常心，每天治疗、散步、读书，不焦不躁，像平常一样生活。

　　曾有一个原在海关工作的被告人，因涉嫌受贿被依法提起公诉。案件在审理期间，这名被告人的妻子多次以各种方式找到陈援朝，想通过法院给该被告人办理监外执行。为达到目的，她想方设法将1万元钱送到了陈援朝的办公室。陈援朝明确地对她说：“你爱人的情况不符合监外执行的法定条件，法院审判工作的各个环节都必须依法进行，违反法定程序，超越法定权力的事，不能做。”陈援朝让她把钱拿回去。她不肯，陈援朝又严正地对她说，“如果你现在不拿回去，我交到院领导那里就不好看了。”这样，她才不得不把钱拿走。

　　有一起贪污、挪用公款案件，被告人原单位的一些领导人，多次到办公室找陈援朝，要求对被告人从严加重处罚。他们还表示：“如有困难或需报销的，都可以给你办，没问题。”对此，陈援朝说：“案子定罪量刑都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只要证据确凿充分，他应该承担什么责任就承担什么责任。至于其他的，我没有什么困难、也没有需要你们报销的。”对方并没有因为陈援朝的这番话而死心。得知陈援朝在北京生活的岳母病逝的消息，该单位上级的一位副总打电话给正在奔丧的陈援朝，要请陈援朝吃饭，被谢绝了。这位副总又让陈援朝将岳母家的地址告诉他，要前往慰问，也被陈援朝婉言谢绝。

　　对陈援朝来说，这不是壮举。他说：“法官就是这样的。”

　　陈援朝喜欢独处静思，没有什么社会上的朋友，也从不去歌舞厅等娱乐场所。特殊的职业，长期以来培养了他严谨的作风。

　　陈援朝的爱人李红月是一名律师。两人是初中同学，从来没有红过脸。从当律师的那一天起，两人就约法三章：不在家里谈案子，不帮朋友说情，互不干涉“内政”。所以，李红月至今21年的律师生涯中，陈援朝从来没有过问过一个案子。

　　陈援朝夫妇只有一个儿子，他很疼爱儿子。在儿子18岁的生日那天，他送给儿子“慎独”两个字。他说：“一个人在和别人或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做到分得清是非，抵挡得住诱惑。而当一个人独处时，能在有诱惑的情况下把持住自己、抵得住诱惑和非分之想，是很难的；但是应该这样做，能做到这点，就是品格高尚的人。”

　　让庭里的年轻人引以为豪的是陈援朝的人格魅力。他们都说，他严谨，但内心世界却丰富细腻，不乏情趣。他人长得端正、浓眉大眼，很有内涵。陈援朝打小喜欢唱京剧和豫剧。他的《铡美案》，是院里元旦联欢会的压轴戏。

　　“老帅哥！”刘东时常喜欢用这个称呼，跟陈援朝开两句玩笑。陈援朝“哈哈哈”笑起来，声音特爽、特清亮。想起陈援朝以前的样子，刘东说不下去了。眼泪不听话地冒了出来，他背着脸冲到了洗手间。

　　刘东还珍藏着陈援朝9年前送他的一条领带。“真的很漂亮。”那是1994年，陈援朝办理一宗案件到香港调查取证。第一次去香港，他哪也没去游玩。事后，当事人非常感谢，要给他送礼品并请他到“珍宝舫”吃饭，他婉言谢绝：“请原谅，我们有纪律，不能接受当事人的礼物和请吃。”回来前，他自掏腰包买了10来条价廉的领带，作为小礼品给庭里每一个小伙子。

　　“无论再忙再累，他都很重视自己的仪表。”无论是开庭还是平时生活，陈援朝都穿戴得整洁得体。他说，作为一名法官，形象很重要。举止不规范、不文明，群众就会有看法，甚至会对判决产生怀疑，这不是件小事。

　　“热爱”是他生命的动力

　　去年12月，癌细胞已在陈援朝的全身扩散，右肺严重钙化，左肺已有一半萎缩失去功能。躺在病床上，他又一次与同事合议了一起金融凭证诈骗案。他坚持要坐起来，他说坐起来说话才能理清思路。足足20多分钟，他坐着对案件的事实、定性及处理详细地陈述了自己的意见。同事们走后，他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

　　有的人费解，陈援朝为什么如此忘我地工作？“因为，他热爱法官这个职业。因为热爱，所以才备感珍惜；因为珍惜，所以才备加小心谨慎，所以才始终如一地恪尽职守。”同事何谦不假思索地说。

　　1961年参加工作后，他曾任河南省开封市顺河回族区人民法院书记员、助理审判员、审判员、办公室主任、副院长。1994年，他已是河南省开封市顺河区政法委副书记。

　　1994年，陈援朝如愿以偿地回到了他的审判岗位。那一年，他离开家乡，独自一人来到海口，当了一名助理审判员。从政法委副书记到助审员，看起来似乎在走回头路，而他一干就是3年。他从未埋怨过。他说，“只要还有审判资格，不影响办案，怎么都行。”当庭长后，陈援朝依然勤勉敬业，他常说：“给我这个职务我不觉得比别人高，没有这个职务我不觉得比别人低。这不影响我办案，我就是喜欢审判工作。”

　　陈援朝对审判岗位如痴的情感，妻子李红月有最深刻的理解。“文革”后，百废待兴，还在工厂当工人的陈援朝夫妇一直抱着共同的志向：国家离不开法制。开封市委决定从机关、工厂招考一批公检法人员。机会来了，他们双双报名，并双双入选。从此，两人白天上班，晚上一起上夜大，一起讨论业务。“那时很累，也很充实。”李红月很怀念那段日子。

　　此后，他俩便都投入到各自繁忙的工作中，连一起出门的机会都很少。为此，每年春节，陈援朝总说：“咱们该一块出去旅旅游，去趟三峡。一定。”

　　“可是，三峡的风景已经变了，我们也没能成行。”如今，每当看到陈援朝被病痛折磨得难以忍受时，李红月总是鼓励他：“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咱们去旅游，咱们去旅游……”陈援朝总是会意地笑笑。

　　“善良”是他人生的本色

　　“他从不流泪，但现在，只要看到电视上讲老人的故事，泪水就无声地向下淌。”妻子说，他从来不提，但我知道他现在非常想念远在家乡的老母亲。可他不忍心回去，他说：“妈妈年岁高，还有高血压，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但老妈妈的心永远牵挂着儿子。朋友看了报纸上的消息问她：“援朝身体好点了吗？”老妈妈就老是问陈援朝的弟弟、妹妹：“援朝怎么啦？不要瞒着我呀。”

　　为了消除母亲的疑虑。陈援朝时常要给她打电话。说话，对现在的陈援朝来说，太消耗体力了。每次打电话之前，他总要调整气息，像平常一样，亲亲地喊一声：“妈妈！”听到他的声音，母亲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陈援朝的父母1939年在家乡双双参加革命，先后参加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并双双两次荣立特等功。陈援朝爱钓鱼，就是小时候跟父亲学的。陈援朝坚强的意志品质、正直善良的人性本色，来自他父辈的言传身教。

　　妻子李红月认为陈援朝最珍贵的是“他的一切不是做给谁看的，那是平实、自然地流露，毫无做作。”

　　“他从不张扬，但心里装着别人。”李红月回忆当年和陈援朝一起当工人的年关，眼里闪着深情的泪花。在“文革”的动荡年月里，高中毕业的陈援朝和李红月带着无法实现的求学梦，走进了郑州电影机械厂，当了工人。他并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朋友的关心。陈援朝心灵手巧，做什么像什么。空闲的时候，他爱剪纸刻画。听说哪位同事要结婚了，他就开始准备。先把剪纸的样子设计好、画好，刻好了就送给新婚的夫妇。朋友们非常喜欢这个小礼物，好多人把它珍藏起来留作纪念。

　　8月5日，在返回海口的飞机上，李红月已疲惫得睁不开眼睛。她扶着记者的肩膀轻轻地说：“对陈援朝，能不能不要人为地拔高？要不，将是对他人格的亵渎，我的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很难忘记，陈援朝那清澈的眼眸，那浑厚的声音，“我喜欢审判工作，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来源：海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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