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诚龙

　　我是很爱你的，你暂去避避风头，待你之错误无人再提，到时会重用的。

　　武则天老不正经，六七十了还“乱来”，其前夫太宗有大志：天下英雄，入我袖中。而武氏似乎亦有雄心：天下壮汉，入我裤中。仿佛只要谁“行”，就要纳谁于“三角裤”里，其臣曰：“陛下内宠，已有薛怀义、张易之、张昌宗，固应足矣。”固应足吗？不满足。武氏听说子良宾“洁白美须眉”，听说史祥云阳道壮伟，便欲招至“宸内供奉”。故而骆宾王檄讨武氏：“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就“秽乱春宫”而言，武氏非仅“晚节”，“早节”亦早亏了。其为太宗才人，已然“更衣入侍”，却与其子“暗渡陈仓”，“东厢蒸焉”。

　　早节至晚节，武氏是一个犯错不改的人，同一错误，一犯再犯，二犯三犯，早年位卑有所忌，晚年独霸环宇，变本加厉，一生都在犯错误，可知武氏是本质之坏烂了，对这种人，不说“防患于未然”，也该“禁止于已然”，应列入档案袋里，不可再起用的。奇怪的是，武氏犯了错误，丝毫也没影响其“光明前程”，反而由才人升昭仪再升到皇后，最后竟至九五之尊，其可怪也欤？其中最根本的一条是：高宗悦之。“高宗为太子时，入侍太宗疾，见武氏，悦之，遂即东厢蒸焉”。一把手喜欢与宠爱之人，犯个错误算什么？犯了错误，肯定也会给出路的。然而犯了错误，不给个“处理”，恐怕也不行，还得遮一遮天下人的眼睛嘛。高宗“处理”武氏，颇有一套：调离身边，由此部门调至彼部门。武氏出了“生活作风问题”之后，高宗找她谈了话，要她去当尼姑。从“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单位调至“青灯黄卷寂日寥夜”的部门，人生之反差大矣哉，“处理”亦算到位的啊。然这正是高宗之高明处，由肥缺调至肥缺，人都眼睁睁地盯着，由肥衙遣之闲岗，人也忘了，错误也忘了。高宗正是这么做工作的：我是很爱你的，你暂去避避风头，待你之错误无人再提，到时会重用的。有了高宗这话，武氏还有甚话可说，当然乐颠颠地当尼姑去了。

　　一把手对讨厌的人，有明升暗降之法，相对应的，一把手对喜欢的人，便有“暂降后升”之计。家天下的一个好处是：可以保持政策的连贯性，高宗娶继母，玄宗讨儿媳，乱伦一脉相传，性乱上行下效，而其“处分”人的方法亦如出一辙。杨贵妃身子已污，属“有问题的人”，怎么办呢？孙子玄宗便依样画葫芦，如法炮制爷爷高宗之法，将贵妃削发为尼，然后再度迎之入宫。二美既然“曲线”迷了主，两主当然会“曲线升其官”，高宗玄宗这祖孙俩的理念是：出家表示其以前的生活已经不复存在，还俗则意味着崭新的生活重新开始，这叫做革面洗心，脱胎换骨。上级领导观念创了新，下面的人当然就会因此“提高了认识”，思维便跟上领导的思想了，所以杨贵妃明明是梅花两度，而白居易却说是原配元红，“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人未识吗？玄宗的崽早就掀起了红盖头，哪儿都识了。然而，下属们经上级领导“洗脑”之后，担心不换脑筋就换人，因而什么都看不见了，因而便闭着眼睛说瞎话了。

　　暂降后升，以退为进，降是一种宠，退是一种爱。先摆一摆再提一提，这种方法经“烂唐”发明，后人就烂熟于心。肖仁福先生的小说《位置》中有个副市长叫毕天成，因大购走私车，让“上面”查了，查了非要处理人不可，市委便研究：停毕副市长的工作，叫他去医院呆一呆。果然，呆了一阵之后，风声一过，官至原位，原位之后，更升为常务副市长，此为小说家言，不足采信。而南京的某官某官，一年前因集体嫖娼皆被“处分”，都降了一职半职，一年后，都官复其职，有一位还升了一职，没升的，都由原先的一般岗位调到重要部门去了，也许在升迁之快车道上，此后说不定可与武氏与杨氏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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