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月14日美国和加拿大东部所谓“世纪大停电”之后的第二天清早，看看自动售报机上各家报刊的头条标题，是件十分有趣的事：“纽约停电市民奔跑逃命”，“停电后纽约客从容不恐慌”，“纽约人说大停电像本·拉登来了”，“9·11阴影盖住纽约灯火”，“纽约客平静应对停电”……光看某一家媒体，要么跟着瞎着急，要么跟着傻放心。电视灭了，网络当了，手机哑了……记者只能在黑灯瞎火中看见什么写什么，甲报记者在这座楼旁看见人狂奔，他就写“市民奔跑逃命”；乙报记者在那个街心公园看见人摆龙门阵，他就写“纽约客从容不恐慌”。真是名副其实的瞎子摸象！

　　我住在离纽约城40公里的新泽西中部，先后接到许多困在纽约的朋友的电话报告情况。随手把三个朋友的经历见闻写下来，增添几个摸象的片段。

　　朋友甲：高科技不如老设备

　　……我送走客户正坐回办公桌前，电脑屏幕唰一下就黑了，大玻璃窗也像电脑屏幕一样唰地黑了。我们银行在曼哈顿下城这条街上，因为周围都是高楼，太阳难得射进来，办公室早早都得亮灯。一下黑了，出了什么事？可真让人心里发毛。人们都出来互相询问，但谁都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儿。回房打手机，怎么打也不通；抓起电话，也没声了。往楼下俯瞰，只看见黑糊糊的街上人头攒动，只有警灯在明晃晃地晃悠。

　　助理满脸放光地来说，她办公室里一具不用插电源的老式电话能拨通，她已经跟她男朋友通了电话，男朋友刚刚在CNN网站上看到报道，这次停电不是光纽约，横跨美东、加东五六个大城市的地区都断了电。不过，市长布隆伯格已经说了，这不像恐怖袭击。

　　这就放心了。银行的总裁、经理们排着队到这个助理的桌上打电话，还都挺自觉，都是三言两语报个平安顺便打探两句。别的机构的人鼻子还真灵，不知怎么也知道了这儿还有台电话能用，推门进来求我们让他们也用一用。非常时期，还有什么说的，打吧。喜欢开玩笑的鲍伯喊起来：“老设备万岁！老时光万岁！”

　　大伙儿闹哄哄地走了，可我和三五个同事没走，纽约到新泽西的交通全部瘫痪，反正困在这里了，还不如就在办公室凑合一夜。空调早就停了，虽然太阳落山，楼里还是越来越热，静得糁人。怕惟一与外界保持联络的电话的电池用完，也不敢多打。你说说，现代科技都不管用了，只有这个老式玩意还管了点用。各种高科技成果不都是为了给人类争取更大的行动自由的吗？怎么人类反而被这些高科技治得服服帖帖，它们出一点小毛病，灯红酒绿的一切就全停了摆！

　　朋友乙：混乱之中的秩序

　　我刚刚发动了车离开法拉盛，周围的灯突然全灭了。我开始没太在意———天还大亮着呢。可交通红绿灯也没了，到了十字路口，四面的驾驶人都探头探脑，大家还都挺礼让，都挥手让对方先走。我就这么走了三四个路口，路上人越来越多，车也堵塞起来，越开越慢，跟行人差不多。我打开车上收音机，这才知道纽约，不，美国和加拿大，出了大事了！

　　有的行人听见我开了车上收音机，隔着车窗迫不及待地跟我搭话，问我是不是拉登那一伙人又搞恐怖袭击了？我告诉他，广播里市长说“不像”，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没说实话！”

　　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偶尔开过，但是街上几乎看不到警察。我听见路边有人说，估计警察正在重要地点防范恐怖袭击，或者去保护银行，防止有人趁火打劫。在路口挥手疏通、指挥车辆的，都是平民，也不知是某个机构委派组织的志愿人员，还是一些人见义勇为，自觉出面。大家还真听指挥，叫停就停，让走才走。

　　从广播里听到，地铁列车突然停电，一片漆黑中，人心浮动，有人惊叫有人哭泣，地铁工作人员在乘客协助下，正在紧急疏散。首先被“救”到地面的是妇女儿童和老人病号———所谓弱势群体吧。

　　我想打手机，半天也拨不通，只好死了心。想去路边公共电话亭，可每一架公共电话前面都是一串长队；突然想起来我的车该加油了，可加油站都因为停电没法供油了。

　　我猛然意识到，现在的纽约整个成了一个信息封闭场，大家可以说是闭目塞听，连谣言都无从传播！虽然有人连分析带猜测到底什么原因造成这么大规模的停电———雷击？超负荷运转？核电站故障？但是说的人听的人都觉得不得要领。

　　好不容易出城开上高速公路，多少年没有见到天空这么绚烂的红霞了，或许是因为全世界灯光最亮的城市，绰号“大苹果”的纽约，今天陷入黑暗的缘故？几架军用直升飞机像“9·11”那天一样盘旋警戒……

　　朋友丙：多年没这么返朴归真了

　　交通断绝，室内太热，没有照明，用电炉的无法生火做饭……因为这种种原因，纽约人索性全涌到室外来了。

　　我们住的长岛这个社区，家家都在后院吃烧烤，把开始变软、滴汤的牛肉猪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到处肉香扑鼻。孩子们追逐欢叫，对他们来讲，简直像过节一样刺激好玩。许多老人坐在路边花坛草坪上聊天，我听见很有一些老头老太太满意地说，能这样度过一个晚上再好不过了。

　　一个家在康涅迪克州的朋友被困在了曼哈顿的中央火车站，他半夜给我打来电话，描绘得真有诗意：中央火车站大厅里，到处是席地而卧的上班通勤族，白天西服革履的，这时候在水泥地上铺上报纸，还睡得挺香，有的鼾声如雷。

　　他说，刚停电时，人们真吓了一大跳，但是后来听说不是恐怖袭击，就放心地“既停之，则安之”。他到街上走走看看，看见所有的街心公园、广场上都是乘凉聊天的人群，许多地方蜡烛明灭，平添一种温馨浪漫的气氛。

　　他还说，有的商家趁人之危哄抬物价，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卖到五块，三四块钱一个的手电筒卖到二十多块；但是也有的商家平时什么价还卖什么价。有个也在中央火车站大厅过夜的“厅友”还告诉他：刚才他到苏活区，有个餐馆的老板大请客，让大家免费享用烛光晚宴呢。（2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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