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贝尔·埃蒂安教授，是那种让人见了一面之后就难以忘记的人。他已经年愈古稀，听力也有点问题，但是看上去精神矍铄，眼神也很好，开起车来速度不让小青年。不过最显他风采的，自然还是他的博闻广识，他在日内瓦高等国际关系研究院从事亚洲研究多年，是国际上少有的同时研究中国和印度的学者之一。他退休后保持了名誉教授的头衔，著述等身，曾经有著作被译介到中国，他本人也曾多次应邀来华访问。

　　不久前，记者结识了这位瑞士名教授，从而了解到他对中国抱有的深厚感情。

　　家族与中国有很深渊源

　　埃蒂安教授1928年出生在纳沙泰尔，他的家族以钟表为业，属于当地的名门望族。纳沙泰尔虽然只是个瑞士小城市，但是钟表业很是发达，生产的钟表首饰销售到全世界各个地方，所以当地人对于外部世界都比较关注。据说，这个地方不但盛产勤劳的钟表工匠，也出冒险家和骗子。在瑞士的钟表博物馆里，经常可以看到当年销售到中国市场的对表。虽然中国人喜欢成双成对，但是第一个让中国富翁们心甘情愿地同时“装备”两支手表的，就是一位纳沙泰尔人，以至于瑞士的一些博物馆中现在还收藏着当年中国富翁的腰带，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放手表的套子，就如同前些年一些人同时戴两个BP机炫耀一样。

　　埃蒂安教授与中国的渊源可追溯至二十世纪初。1900年八国联军时期，埃蒂安家族中有人参加过对华侵略战争，最后落到了义和团手中。

　　误闯军事禁区被待若上宾

　　埃蒂安教授23岁从纳沙泰尔大学法律系毕业，但他毕业后并没有从事报酬优厚的律师职业。他很早就受到印度和中国文明的感染，对亚洲的文明、艺术和文化都非常喜欢，于是把自己的研究方向确定在遥远的东方，以后又慢慢扩展到所有第三世界国家。

　　埃蒂安教授1958年作为中国对外友协的客人，第一次造访了中国，那次还曾受到陈毅元帅的接见。他对这段历史引以为荣，一直珍藏着同陈毅元帅的合影。以后，埃蒂安又多次访问中国，几乎每次都是沿着固定的路线，从北京、西安、武汉再到广州。按照他的说法，这样才能更能更加深入地看到中国的发展变化。

　　埃蒂安教授总想从近处研究中国，在当时相对封闭的环境中，他还差点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代价。20世纪七十年代末，已经成名的埃蒂安教授率领一个瑞士知识分子代表团到中国访问，接待方很热情了安排他们去长城旅游。埃蒂安教授提出，我去了无数次长城了，你们去吧，我单独行动，于是获得了一次单独出去的机会。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去西山散步，结果不小心走到了军事禁区，被抓了起来，好在他看上去还慈眉善目充满书卷气，中国军人没把他当间谍对待，后来接待方出面才把他领了回来。几年后，他对他的第一个中国学生杨玉明说，那个当兵的对我太不好了，居然让我喝热开水，还在开水里放了两勺子糖。杨玉明不禁哈哈大笑，对他说，这可是对你的优待啊，要知道我们当时还不那么容易能吃到糖呢。这么一说，埃蒂安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将他待若上宾呢。

　　不拘小节的名教授

　　埃蒂安教授的研究重点是印度，他会印地语和乌尔都语，曾经多次到印度和巴基斯坦实地考察。1955年前后，年轻的埃蒂安从印度考察后回到瑞士，写了一篇关于印度的论文，结果被当时的日内瓦高等国际关系研究院院长（简称“高院”）雅克·弗雷蒙慧眼看中。当时日内瓦“高院”创立虽没多久，但已经成为研究国际关系的重要学术阵地之一。雅克·弗雷蒙计划让“高院”更适合于战后世界格局的变化，希望增加共产主义国家、第三世界国家和国际多边外交领域等研究方向，于是邀请埃蒂安加盟，开设现代亚洲课程，重点讲授现代印度和中国。这样，埃蒂安教授从1959年开始教授亚洲课程，在欧洲属于首创。

　　当时的“高院”也是名教授辈出的年代，许多人特立独行，一些古怪行径至今还被学生们津津有味地回忆叙说。比如说，当时多数人是开车代步，但有些贵族出身的教授家有骏马，仍然每次都骑着马穿越通衢来上课。

　　埃蒂安教授也算是个“怪人”，他名气虽大，但是在生活中却不修边幅，大大咧咧，冬天老是穿一件老羊皮袄，骑辆简便自行车。他自己抽烟，在上课时也不反对学生抽烟。记者的一位朋友在一本书中，还记述了埃蒂安教授的一件逸事：当这位朋友去“高院”采访埃蒂安时，教授执意要尽地主之谊，在学生食堂请吃便餐；可到了结账的时候，教授对收银小姐一阵挤眉弄眼，不好意思地悄声说：“我没带钱，等客人走了我一定送钱来。”

　　20世纪五十年代，非洲大陆独立运动风起云涌，众多受奴役的殖民地走向独立，国际社会普遍关注非洲。1960年，雅克·弗雷蒙在日内瓦创建了非洲学院，研究非洲的独立运动，埃蒂安教授被任命为非洲学院委员会副主席。这个学院后来改名为日内瓦发展学院，研究范围包括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埃蒂安教授因此成为欧洲相当著名的研究亚洲乃至第三世界的国际问题专家，经常发表论著，在媒体上撰文谈国际政治。

　　日内瓦发展学院与日内瓦高等国际关系研究院互相呼应，使得日内瓦成为瑞士和欧洲研究第三世界发展的中心。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埃蒂安教授辞去教职，退休在家搞研究的时候，他的一位得意门生接替了他的位置，执掌发展学院。

　　热情的古堡主人

　　与埃蒂安教授结识后，记者曾有幸在教授夫妇的陪同下，参观了教授家传的古堡。这座位于汝拉山脚下的古堡，是属于埃蒂安夫人家族的地产，大约建于17世纪末期，距离现在大约有300多年历史了。据说，古堡的原主人是当地的大地主，但是家中男丁不旺，到200多年后只有6个女儿可以继承这座城堡。女大当嫁，女儿们都不愿意留在这座萧条的城堡中，于是就将其转让给了埃蒂安夫人的爷爷。

　　这座古堡基本上保持了300多年前的风貌，南北各一座3层小楼，工人住北楼，主人住南楼。屋内摆设除了后来添置的洗漱设备之外，几乎都是有点历史的家具，随便一件都有说头。摆放在壁炉上的一张手绘古地图，标明年代1707年，距今已近300年。就连他们日常使用的杯盘餐具，也多是中国清朝的青花瓷器，寻常人家只怕得摆在橱窗里供起来。古堡院子里惟一的一样比较现代的建筑，是处露天游泳池，不过就连这座游泳池，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用过早餐，埃蒂安教授兴致勃勃地带我们参观古堡的沙龙和图书馆。这两处地方平时连主人也很少进来，基本上保持了当时买下城堡时的原样，只有家族中有嫁娶喜事时，才会开放沙龙，邀请乐队来演出助兴。而图书馆的入口就在沙龙的墙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墙上有个门把手。当时纳沙泰尔印刷术全欧洲著名，许多经典图书都在这里印刷，当地名流都以藏书为乐，所以古堡中的图书馆藏书有4000册，都是原主人收藏的18世纪的精装书，其中一套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卷帙浩繁，要是流向市面，估计藏书家们得抢得打破头。埃蒂安教授饶有兴趣地抽出介绍中国的那一卷，给我们念出有关词条。

　　一谈到中国以及他的研究领域，埃蒂安教授总是神采飞扬，旁征博引、口若悬河。他曾经写过一本印度和中国比较的书，叫做《印度和中国：新世纪的较量》，几年前被新华出版社翻译出版。他最近又将有一本新作付梓，谈第三世界国家所面临的发展问题，其中中国的发展成绩被他多次引用，并把中国称作为第三世界国家发展的榜样。一直到把我们送上车，埃蒂安教授依然恋恋不舍他的话题，当我们驶出城堡的大门时，从后视镜里还看到他在有力地挥着手。（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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