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病难医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8月22日03:20 青岛新闻网-青岛日报

　　中国人是极好面子的。就一般人而言，最怕别人“说穷”，说他是“穷光蛋”，所以就以各种方式“假装不穷”。不是有这样一个笑话吗，说是有一个穷人，我们姑且叫他“二狗子”吧，自己没钱买肉，可又怕别人说他“吃不起肉”。于是，就从肉摊上找了一块猪皮，每次饭后，就偷偷地用猪皮擦擦嘴，弄得嘴上油光。别人见了，还以为这小子阔得天天吃红烧肉呢！这当然是嘲笑虚荣心极强的人的笑话，事实上，他嘴上的油光，盖不住脸上的菜色，更骗不了知晓他底细的人。穷，不能说是好事；可“二狗子”式的“假装不穷”，就显得非常滑稽和可笑。

　　别以为这样的可笑的事只发生在没有文化的“二狗子”身上，从许多自命清高的文化人的某些做法中，似乎也可以看到这种影子。这不，第八届全国书法展在即，许多热心人就提了好多的建议，其中最多的是提倡参赛的书法家们要书写自做的诗词，说这样能看出书法家们的文化修养，是书法家有学问的表现。

　　我想，建议者的用意是不错的，他们希望书法家都是学问家，都有扎实的文学修养，等等。但希望还远不是现实，当今中国的书法家，能够达到上述标准的人，应该说是有的，但可惜不多。因为现在是一个相当浮躁的社会，急功近利已成为包括某些书法家在内的人们的一种普遍的价值追求原则。在这种社会环境下，能够静下心来扎实研究学问、追求书法艺术高境界的人，不是很多了。我曾看过不少书法展，见过很多作者书写的自做诗词。我们先不说这些书法作品的技法是否娴熟和功力是否深厚，仅就一些自做诗的内容来说，就显得很是蹩脚，说它是“顺口溜”还凑合，说它是诗，无论如何是不够格的。诗若有灵，必会迁怒于人。假如说，某位作者的书法写得很好，而其自做诗的水平却很低，那么，这样的书作不是大煞风景、大减成色吗？由是观之，与其书写水平很低的自做诗，还不如书写脍炙人口的古诗文更容易让人接受。

　　这是因为，在中国的文化观念中，尤其是在文人圈子里，历来崇尚“诗书画三绝”。所谓“三绝”，它是指一个人在这三个方面同时具有很深的造诣，达到很高的境界。这在我国历史上有过许多高峰式的人物，比如宋代的苏轼，清代的郑板桥，等等。现在，这样的“合三为一”的全能式人物是不多了，而多的则是“一分为三”的人，即诗人、书法家、画家。现在，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是，诗人不会书画，书家不谙画与诗，画家不会做诗和写字（当然，也不排除某些人在这三个方面或其中两个方面都懂一些，但档次不高，距离“三绝”或“双绝”标准尚有不小的差距）。这就是我们面对的不可否认的现实。在这个现实面前，我们不应过分提倡或硬性规定参赛者必须书写自做诗；作为参赛的作者来说，自己如果做不了、做不好诗，最好不要假装有学问，要敢于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贫穷”，要是硬着头皮“假装不穷”，把“顺口溜”式的作品写上去展览，那就不仅贻笑大方，而且近似于“二狗子”式的“用猪皮擦嘴”了。

　　其实，一个人，一个文人，尤其是一位书法家，有没有学问和水平，与是不是书写自做诗词，没有多大关系，这正像一位大学问家与他的书法写得好不好没有什么关系是一个道理。从另一个角度看，古今中外广为流传的名诗，能反映作者学问水平和文采的文学名篇，也不见得都是用好的书法形式表达出来的。比如钱锺书先生是举世闻名、学贯中西的大学问家，可他的书法与他的学问却不能并驾齐驱；草圣张旭（俗称张颠）曾传笔法于颜真卿，学问很大，可他传给后人的是“草书古诗四帖”，而不是他的自做诗；黄庭坚是继张旭、怀素之后的中国历史上的第三号草书大家，可他留给后人的书法名作，也不是他自作的名诗如“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之类的“黄诗”，而是佛教经典中的《诸上座》、司马迁《史记》中的《廉颇蔺相如列传》和诗仙李白的《忆旧游诗》等。可以说，写古人的著名诗文是中国历代书法家的一个优良传统，那是浸于书法家骨血中的东西。尤其是唐宋以来，这种情况进一步突显，一个书法家，无论他学问多深，地位多高，权力多大，他在用书法这种方式抒发性情的时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找他喜欢的古诗词或古文为书写内容。宋徽宗身为大宋皇帝，也用草书写周兴嗣的《千字文》，毛泽东是20世纪一代伟人，除书写众所周知的自做诗词外，也书写大量的唐诗宋词……因为这既能反映他们的情趣，也更容易使作品达到诗书“双绝”的境界。

　　我这样说，既不是反对书法家做诗填词写文章，以不断提高自己的学养，也绝不是一概反对书法家书写自己的诗文，相反，我特别提倡书法家必须有较高的文化修养和较高综合素质，而不是一个仅能掌握书法技巧的写字匠。从个人角度说，如果一个“书法家”明知自己的东西拿不出手，却又过分自负和张扬，非要到大雅之堂上来展示，那是必会被人耻笑的。从全局角度讲，一个全国性的书法大展，如果有相当数量的作品，其书写的内容都是书写者低水平的自做诗，这样的展览能算成功吗？能体现书法的时代性吗？如果硬说这样的展览代表或反映了时代性，那么，这无疑就是时代的悲哀。从这个意义上说，参展作品书?辞Ч糯械墓攀模仁樾吹退降淖宰鍪谩?

　　一个合格的书法家，应有较高的文化修养，要有“神存富贵”的精神追求，不能囿己于仅会做几首“顺口溜”的境地。学问上暂时的“穷”并不丢人，只要沉下心来学习就是精神可嘉，最怕的是用各式各样的手法“假装有学问”，在自己原本“菜色”的脸上涂脂抹粉。须知，在学问学养上，“穷”而思“富”，是有出息的表现，而“二狗子式的假装不穷”则是大俗，天下最难医的不就是“俗”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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