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觉得,汶光并没有死,他只是去远方游历,也许在某一个清晨,某一个黄昏,某一个雨雪纷飞的寒夜,他就会来叩击你的门环,向你叙说异乡的许多见闻,给你带来惊讶,带来启迪,带来欢悦和沉思……

　　在贵州作家中,汶光的人生遭际,也许是最坎坷的。四十岁前,极左的政治冲击,一次接一次,每一次他都是重点批斗对象,但他却在批斗的空隙中读书和写作。四十岁后,天开云破,他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春天,然而病魔又赶来加害,他住院的次数和收到病危通知书的次数,亲友们都难以记清了。满打满算,汶光这一生中,真正过上的舒心日子,也就是十来年,然而就在这短短的十多年间,他为贵州文学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汶光与其弟朴光合作的近70万字的历史长篇小说《天国恨》,是新时期贵州长篇小说的扛鼎之作,曾在国内引起强烈反响,被视为与获过大奖的《李自成》、《戊戌喋血记》、《金瓯缺》等是同一层次的杰作。汶光稍后出版的长篇佳构《大渡魂》、《百年沉冤》也引起了评论界和广大读者的关注。在这些作品里,他既重视传统史传文学的故事化,也吸收现代小说常用的心理独白和心理幻觉等叙述手法,大大丰富了历史小说的表现空间,加之扎实的历史文化修养和精当简洁的文字功力,使得他的作品波澜起伏、满纸风云,具有较高的美学品位,在贵州文学史上,留下光彩照人的一页。

　　汶光为人,极为率真,在他身上,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很透明,有人说汶光童心未泯,特别是三杯酒下肚之后,简直憨态可掬。1988年,贵州地矿部门邀请汶光、光渝、叶辛和我到贵州若干勘探黄金的地质队访问,在十多天的行程中,汶光写了好几篇散文和报告文学,在我们四人中,他和年轻的地质队员们相处得最融洽,汶光酒量大,外号“顾八斗”,有一次在紫木凼金矿,他和地质队的一群小青年,从中午喝到晚上,空酒瓶子摆满一地,欢声笑语传遍山野。掌灯时,汶光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他宣称洗个澡再接着喝,结果他没脱衣服就打开了淋浴的水龙头,片刻就成了“落汤鸡”,大家为此笑得前仰后合。

　　告别金矿那天,许多地质队员都拉着汶光依依难舍,有人还流下了惜别的眼泪,仅此一端,即可折射出汶光的性格特征。

　　汶光才华横溢,中国古典文学的功底很深厚,他通晓诗词歌赋,还擅长丹青之术,他非常注重国画六法中的气韵生动和骨法笔力,他学画远取青藤八大,近师缶老伯年,虽未自成体派,但他业余的一些小件,是可以和某些专业画家相颉颃的。

　　在文学上汶光自律甚严,不轻易将未修改好的作品拿出来。他已写完待修改的作品有一百多万字,已动笔但未写完的作品也有好几部。汶光的艺术生涯是短暂的,他的经历与生活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充满了令人惋惜的悲剧情节,如果天假以年,不知他还会给读者奉献多少精美的作品。

　　有人说,一个作家,只要有一部精品即所谓“代表作”传世,他就会被定格在历史的某一时段,任何人也无法将它抹去,汶光的“代表作”,似乎还不止一部,因此,他不但会久久地活在亲人的梦魂中,活在朋友和读者的记忆里,也会在重门深掩的文学碑林中,留下一块属于他的大小适中的碑石。

　　世事匆匆,寂兮寥兮,汶光一去,不觉三载,人虽已走,茶却不凉,李白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归路迢迢,难觅始终,君若有意,梦中再见……

　　作者：王蔚桦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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