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野

　　《那些熟悉的声音》专题，到今天，是第五期———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也是这个电影配音专题的最后一期了。作为编辑，照例是要说些什么的。而事实上，我也确实有很多话要说，因为我爱上了那些声音。

　　这个专题的编辑过程，既是一次享受，又是一次痛苦———因为永远处于忍痛割爱的境地。

　　比如，这个专题着重介绍了上译的演员和导演，而另一个杰出的译制片基地———长影，却因为篇幅所限而没有涉及。

　　关于长影，我有话要说。

　　咱们中国的电影译制事业并不是起源于上海，而是长春。1949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原名东北电影制片厂）翻译配音了前苏联的影片《普通一兵》，从而在咱们中国的电影史上开创了另一种颇具中国特色的电影文化：配音。长影配的外国片，总是带着一股抹不去的中国气息。比如译文常用中式句法，很少有我们后来常见的欧式句。配音演员的那股子北方口音，也带着浓浓的泥土味儿。但是谁能忘得了《卖花姑娘》，谁能忘得了《无名英雄》，谁又能忘得了《战地浪漫曲》里柳芭一声声叫卖“热乎的……”呢？那是一个时代的悲泣与欢欣。

　　又比如，我和我的作者们在专题里谈到的邱岳峰、毕克、孙道临、童自荣、赵慎之、刘广宁……他们大都出身于上译厂（其中孙道临是为配《王子复仇记》临时借调去上译的），却很少提及另一些、同样被观众熟悉与喜爱的来自长影的声音。

　　关于他们，我也有话要说。

　　上译有邱岳峰、毕克，长影有孙敖、陈汝斌，他们的嗓音同样浑厚，他们的风格同样稳健。上译有赵慎之、刘广宁，长影有向隽殊、刘雪婷，她们也有花儿一样的轻柔的声音。向隽殊在长影有过最美好的日子。那段日子，有《卖花姑娘》中的花妮、《蝴蝶梦》中的德温特太太、《复活》中的玛丝洛娃、《人证》中的八杉恭子作为印记。而刘雪婷进入长影的时候，却正是长影译制片走下坡路的日子，没有更多的好影片好角色来让她发挥。她后来在北京自己组建了一个配音公司，为央视配音。

　　再比如，“译制片经典”栏目里，介绍了《悲惨世界》、《孤星血泪》、《追捕》、《佐罗》……却还有那么多的经典被落了下来，像《王子复仇记》、像《叶塞尼娅》、像《巴黎圣母院》……

　　我们一起听听这些台词。

　　《巴黎圣母院》里的爱丝美拉达面对自己朝思暮想的、高贵的菲比斯的甜言蜜语，说：“我知道这一套。我伤心的不是你骗我，而是我还爱着你。”这是一种多么无力却又坚决的反抗啊。

　　在《叶塞尼娅》最著名的段落里，奥斯瓦尔多被叶塞尼娅用石头打伤之后，一段精彩的对白当中，唇枪舌战之后，姑娘轻声问道：“还疼吗？”在以后的日子里，每每想到温柔，我就会想起这句话。在很多时候，这句话能替代“我爱你”。

　　还有，《王子复仇记》里的经典台词：“我的命运在高声呼喊，使我全身每一根细小的血管都像铜丝一样坚硬。”这一句，已经足以使一个人不朽。

　　苏七七的那篇《译制片的黄昏》，说的是一个显然的、不争的事实。

　　而我想说的是———与人类绵长的记忆相比，文字永远是短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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