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志聪

　　“船工与哲学家”，是马克思曾引用过的一则寓言。故事说，有位哲学家渡河时问船工是否学过历史，船工回答说没有，哲学家就说他失去了生命的一半；又问，数学呢？船工又摇摇头，哲学家说，那您可失去了一半以上的生命了！正说间，一个风浪袭来，把船工和哲学家都掀到了河里，这时，船工问哲学家，先生您会游泳吗？哲学家着急地说不会，船工说，哦，这下您可要失去生命的全部！

　　这个故事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被人们用以说明不同的问题。

　　在今天的情况下，船工和哲学家的对话会怎样？我们不妨设想船工帮助哲学家一起泅渡到岸边，然后两人坐在河滩上一边小歇一边继续对话。

　　哲学家：船工师傅，看来我们两人各有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我有点文化知识，这方面我比您强；您有划船和游泳等方面的实用本领，这方面您比我强。但一面不代表全面，一能变不成万能，任何人和事物都不可能是万能的，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就是这个道理。

　　船工：哲学家先生，您说的是个理儿。母鸡能下蛋而不能报晓，公鸡会打鸣而不会孵蛋。大家都不应用自己的长处来比别人的短处。

　　哲学家：师傅，在岸上，船上论学问，我能说一点，您好像没有多少好说的；而跌到河里后，您可以胜似闲庭信步，而我可傻眼啦。这也就是说，人和事物的优势与劣势都不是绝对的，矛盾双方和矛盾一方的主要矛盾方面与非主要矛盾方面的地位状况，是有条件地存在的，是随着条件的变化而转化的。所以，论本领、办事情，都要讲客观条件，离开了客观条件，论不清理，办不好事。

　　船工：先生您说得挺谦虚，又高深。我有个故事，不知道可不可以说明您这“矛盾转化”的道理：有个大荒年，一个人用一坛银子与另一个人换了一坛咸菜，结果，得银子的人饿死了，得咸菜的人活下来了。

　　哲学家：是呀，条件发生了变化，银子和咸菜的势态、地位、价值也都跟着发生变化。不过，天地万物相互联系、互相制约、互相依存而组成自然和社会，任何事物都不能孤立地存在和发展。就说摆渡过河吧，渡河要有渡船，而渡船是工人造的，造船的知识，技能中又有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的贡献，科学家们又是要靠农民生产的衣食生活的；而如果没有人来摆渡，您也挣不到钱养家餬口。

　　船工：不错，谁都离不开谁。可是，也不能说什么时候大家都平起平坐。总的来说，银子比咸菜贵重，因为大荒年毕竟少于常年；只是到了大荒年，银子才不如咸菜。再说先生您和我吧，我也知道，人民大众生活要改善，科学技术、文化知识的作用比我撑船摆渡的作用不知要大多少，所以，就对社会的贡献来说，我不能与您平起平坐；每个人要生活得好，也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我应该这样来理解您在船上说的话：您掉在水里时我说的那话，只是同您开个玩笑，您可别当真呀。

　　哲学家：师傅看您说到哪里去了！您说咸菜和银子不能平起平坐，说出了事物关系中的普遍性与特殊性，或者说一般与个别的区别。要承认区别，“造原子弹”的与“卖茶叶蛋”的对社会的贡献是不一样的，这是普遍性，但这普遍性又不能离开特殊性而孤立地存在。

　　船工：是喽，茫茫世界，纵看，天空、陆地和海洋；横看，高山、平原和江河；大有龙马鲲鹏，小有花鸟鱼虫；有轰轰烈烈，也有安安静静。万千事物，各安其事，各得其所，世界就更美好。哎呀，我说多了，先生您比我更明白。您下次再来摆渡，我保证不让您掉到河里！

　　哲学家（揉揉眼）：哎呀师傅！下次我还愿意掉到河里。今天要不是掉到河里，我们还聊不上哩。

　　（《哲思走笔》之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