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桦 著

　　红色保密电话里的第一道指令

　　城市如人，各有其命。这座虽然不沿海，却也因其物产、因其历史被划进沿海开放城市行列的城市，只有命于天时却无命于地利，几年下来，便渐现落伍之相。于是便不断地有消息传出。等到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换届这一年，各种消息便更加集中了，说的却是换市委书记。

　　最先知道准确消息的，是市委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白子规。在这之前，市级机关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各种传闻、揣测、意愿甚至蓄意的导向都变成言之凿凿的可靠消息，从酒桌上，从家庭的会客室里，从见面的寒暄中，或公开或半带神秘地浸洇开来，把个机关拖进了一种莫名的亢奋之中。不管怎样，变就是机会，无望的会有希望，失意的或许会得意，即使压根儿没有机会的，也能看一番热闹、幸灾乐祸一番。

　　白子规自信很平静，而且，隐隐地有一点厌烦。他经历过这种事情。从6年前被调任办公厅主任到干秘书长，市委领导班子已经调整过两次。他知道这些传闻除了提前透点似是而非的消息之外，其他的毫无意义，枉费心机。可是当他看到机要局长送来的省委密传电报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小道传闻中的内容竟是这样准确。在机要局长等他签批的当儿，机要通讯员又拿着红色的文件办理夹进来了。白子规知道这是同一件事。白子规看看等待批示的机要局长和机要通讯员，说了句等电话吧，便斜靠在椅子上顾自吸起烟来。

　　白子规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他要求办文部门把每天成堆成堆送来的各类文件资料进行筛选分类：用红色办文夹的是急办件，必须由他签送主要领导阅批；可是现在，看着那个红色办文夹，他却怎么也效率不起来了。按规定，他必须立即签送市委书记阅批。可是新书记未来，原市委书记名义是提了半级，实际上却是由实转虚，这时候送这个文件去，是不是有点刺激？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当然，最终还是要送的，但早送晚送，意味就大不相同了。电报和办文单都有收到时间的，晚送些，至少不显得那么急切，不那么那个。刚收到文件那会儿，他只是感到有些突然，有些慌乱，根本没想到这些。这会儿静下神来，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深刻。想到机要局长和机要员离去时那不解甚至带点诧异的目光，他不由得涌起一丝丝得意。

　　桌上的电话铃急剧地响起来。白子规听声音知道是红色保密电话机。白子规急忙抓起电话机，一种中年男性特有的带有磁性共鸣的声音混合着保密传送所形成的空嗡声一齐传出：“白子规同志吗？省委的任命文件已经到了吧，请记住先不要翻印转发，什么时候印发我去了再说。好，就这样吧。”说话的声音没了。

　　白子规拿着话筒愣在那里。显然，这是新任市委书记的声音了，带着一种了解一切主宰一切的自信，明白无误不容分说地下达了第一道指令。按说，被提拔任命后，谁不希望尽快公之于众家喻户晓？白子规想了又想，想不明白。但是有一点他已经透过这有悖常理让人费解而又先声夺人的指令强烈感受到了：对于这个城市，后面的日子是绝不会平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