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非

　　中国外交究竟是“软”还是“硬”，是公众经常议论的一个话题，认为中国外交“软”的人似乎多一些。其实，外交上的“硬”多指强硬，也可理解为坚持原则、主动出击；“软”，多指软弱，也可理解为妥协、退让。说中国外交政策“软”了，无非是说中国坚决斗争、坚持原则不够，妥协与让步太多。

　　其实，“硬”与“软”在外交上有两个不同层次上的含义。一种是策略上的，一种是战略上的。策略上的“硬”是为了让对方让步，给对方压力，使对方不抱幻想，有时有虚晃一枪和“讹诈”的成分。如果被识破，对方既可以“硬”碰，迫使你退让，也可以“软”磨，使劲把你缠住。策略上的“软”，是为了麻痹对方，给对方以好感，营造好的气氛，目的是以“虚让”换“实得”，或“小让”换“大得”。策略上的“软”如果被识破，对方可能步步为营，甚至得寸进尺。

　　战略上的“硬”与“软”也可以分为几种。第一种是全面的“硬”。全面的“硬”就是搞“霸权”，如有的大国对小国、强国对弱国、富国对穷国采取“硬”的一手，因为归根结蒂，国际关系的较量是以实力为后盾的，“财大气粗”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情况，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的小国、弱国、穷国，不管是政策失误，还是有意所为，就仗着自己小、弱、穷，喜欢玩“硬”的，不撞得头破血流决不回头。通过外交技巧，左右逢源中求生存，对小国、弱国、穷国来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凡事要有个度，玩过了头难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恐怕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政府应当做的。第二种是外交上一贯的“软”，没有进取和斗争意识，希望以良心和退让感动对手，築且偷生、卖国求荣就属这一类。第三种是暂时的“软”，有些处于上升阶段的国家，为了保持上升的势头，为了避免无端的猜测，“夹着尾巴做人”，在外交上采取低姿态。这种“软”，既是战略上的考虑，也是策略上的因素。第四种是有“软”有“硬”，可能是“硬”的一手多，也可能是“软”的一手多，还有可能在这个领域“硬”的多，在那个领域“软”的多。

　　不难看出，全面的“硬”和一贯的“软”在当代国际关系中是很少见的。就连美国，现在穷兵黩武，大搞单边主义，但在碰壁的时候，也会适时“软”下来。多数国家在处理彼此关系时，都会根据具体情况采取第四种战略。

　　可见，在对外政策方面，该“硬”该“软”没那么简单。人们在不同领域、不同时期甚至在不同地区，都有可能在外交是“硬”还是“软”的问题上得出不同结论。比如，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问题上，在具体领域的谈判中，确有“硬”与“软”的问题，由此也就有了“得”与“失”的问题。总体上，加入世贸组织得到的要比失去的多。但得到的也许是长远的利益多，近期的利益少；也许是看不见的多，看得见摸得着的少。而且，失去的东西比较具体、直接，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国内围绕加入世贸组织谈判出现“硬”与“软”的议论是正常的，因为不同的领域，得与失的差别比较大。纺织行业因为中国纺织品可以更多地进入外国市场，自然会说加入世贸组织利大于弊；而保险企业因为允许外国保险公司进入中国而导致利润下降，自然会说政府在谈判中让步太大，太“软”了。又比如，在划界谈判中，既要考虑历史，又要照顾现实，这块地方你让我一点，那块地方我让你一点，这是常有的事。但对居住在这两块不同地方的人来说，如果一边称赞，那么另一边肯定会说政府太“软”，让步太多。这是局部之间“硬”与“软”的差别问题。更何况，对外交往中，还有许多内部安排是要保密的，有时候，你失去的，你知道了，你得到的，你却不知道；还有的时候，你得到的，你知道了，你失去的，你却不知道。

　　策略上的“硬”与“软”，目标是为了得到，至少是为了少失去，作为谈判的技巧，外界不必太在意。但问题是，公众怎么能知道这是策略上的，还是战略上的？有的时候，为了谈判的需要，还会有意把这种策略上的“硬”与“软”炒作起来，要假戏做。国际上，这种事情其实经常发生。扩大公众知情权是应该的，但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愿意把谈判策略和外交手段公之于众。而战略上的“硬”与“软”，则要从国家的实力出发，要从全局和大局出发，当“硬”则“硬”，该“软”则“软”，亦或“软”、“硬”兼施。可见，用“硬”与“软”来评论外交是不科学的，也难以做出判断。在朝核问题上，朝美之间展示的“硬”与“软”，既有战略上的，也有策略上的，假假，让人眼花缭乱。美国国内围绕美对朝核问题也出现了“硬”与“软”的争论，究竟是“软”，还是“硬”，现在恐怕没有人能够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