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术

　　小源是我的弟弟。两家是世交，一起长大、打架、抢零食，被对方的父母夸奖时洋洋得意，曾经在机关大院的草地上为两个弹珠打得耳鼻开花，事后对家里人说是两个人在楼梯口摔的。他诡计多端的脑袋，主意很多，大眼珠一转便能撒出一个完美无瑕的谎来。

　　两个人都喜欢吃巧克力。冬天的早上去上学，穿着胀鼓鼓的大红色棉衣，毛线帽，背卡通书包，买一盒巧克力，补充能量，冬天的太阳是冷的，巧克力像个小能源球，吃得心里暖烘烘。一人吃一块，不知怎么，明明是双数，吃到最后，总是剩一块，不知是谁多吃了。吵来吵去，总是我输。

　　我来长沙读书，两年后他去英国，他说，欧洲大地，鸟语花香，要么茁壮成长，要么狼狈回乡。听他妈妈说，离开的那天没让人送，自己去上海坐飞机，家里人哭成滂沱大雨，他却没哭。我听后，心里一颤。

　　一直没音信，三个月后，发来电子邮件，说是早睡早起，勤奋好学，自己还学会了煎蛋，漂漂亮亮的荷包蛋，碰一下，蛋黄流出来，美味可口。会用英语和老外侃价，虽不成功，但图了嘴上快活。还有语言班的女生暗恋，广东人，他不喜欢，说是太黑，穿得像唱京戏的角儿。总之，不说坏的，尽说好的，末了加一句“幸福安康”，让我大跌眼镜，这个小鬼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怎能瞒得过我，他那蹩脚的英语，他的倔强脾气，他的大手大脚、丢三落四，这个让人头痛的小宝贝。

　　又一段时间很少联系，发过一个邮件，说在一家中国餐馆洗盘子，是一家专卖海鲜和炒饭的小店。他用调侃的语气说：“老哥，这活儿真有意思，彻底改变了我的睡姿，洗上5个小时，睡觉只能趴着睡。”“吃饭？买一大块肉，每天切一点，拌盐和酱油，往微波炉里一放，一个字‘香’，两个字‘难吃’。”两句话几乎让我掉泪。这年，他19岁。

　　再过两个月，开始常打电话来。为了打电话，他凌晨4点起床，说怕打扰我学习，10多个小时的时差，他是算好的。我仍嘴硬，不肯说感动的话，只说：“要嫌累，可以不打。”他嘿嘿一笑，不置可否。他说成绩不错，前几名，保证没有让家里白花钱，我说那就好嘛！

　　前天，收到他的包裹，拆开，先是一张照片：他在他语言老师的父亲开的农场里，张开双臂，大声笑，头发留长，戴眼镜，枣红色毛衣，背后是一堆堆的草垛和镜子一样的蓝天。还有一盒巧克力，小锦盒装，漂亮的英文报纸裹着，不忍心吃。留有一张纸条：“老哥，花了我40镑，可没人跟你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