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锡平

　　清华名士赵元任先生性喜独自一人徒步旅行，行囊中必备数种平日难得细读的好书，随缘翻阅，或就小河草色，或借落日荒原，常常沉醉其中，乐而忘返。静夜里读到这段记叙，令我神往不已：这样雅致的旅游方式实在是真正进入了山水之境。虽然这样的雅致也是奢侈的，钱和闲，两者缺一都不能成行。但是不是有钱有闲了，就一定能享受到山水之乐了？未必。

　　近年来，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消解了过去附着在旅游身上的贵族化特征，越来越多拥有余钱和空闲的人乐意把自己的休闲方式首选为旅游，加上每年三次各长达一个星期的长假，旅游已经成为时下社会生活中的一种时尚活动和消费热点。那些每天奔忙在全国各地的旅游景点和交通线上成千上万的游客们都在怎样进行着他们的“旅游活动”？他们簇拥着摆出各种姿势留影留念，在导游的指点下来认识一座山像一只猴子还是一匹马，听一些艳俗的传说或笑话，然后在“快点，快点”的催促声中风尘仆仆地赶往下一个景点和城市，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买一些天南海北大同小异的所谓纪念品或者是自家城市也有的衣食住行用品。一天的奔波下来，对往来的交通和食宿埋怨一番，对疲累的身体感叹一番，为下一站的旅游安排争论一番，几天过去，就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结束自己的这一趟出游。因为人流拥挤，旅途上能够遭遇下雨、下雪等恶劣天气甚至也成了他们的一个重要愿望。

　　这就是时下流行的旅游方式。有何乐趣可言？有的只是不满、后悔甚至是怨恨。但这样的不满和埋怨仅仅是停留在对旅游的经济属性上，因为这种通过旅行社安排出游的行为是一种消费行为，购买的是一种服务，那么当“货不对板”时，消费者自然就有意见了。但在旅游的文化功能的实现上，很多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和大度，人们从来不会计较这样一次大额支出的文化收益，看到了什么，享受了什么，感悟了什么。旅途中，人们心甘情愿接受旅行社独断专行的安排，听导游小姐千篇一律的解说，因为辛苦和疲劳，游客们甚至可能会主动提出削减一两个景点，而使此行更加轻松和“愉快”些。旅游最重要的文化功能就是增长见闻和知识，古人崇尚游历，把它看得和读书一样重要，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说，意思是书斋里的著述和山水间的游历应相互交融补充。但“现代化”的旅游中已经没有人“迂腐”到要去追问此行的知识收获了，反正我已经去过，回来之后能够在同事朋友面前多一份资历和炫耀的本钱就够了。因此，这样的出游在很多人的内心深处并不是一种游历风光、增长见识、陶冶性情的需要，而是一种自我“风光”的需要。旅游已经开始变味，它正越来越蜕变为一种程式化的外出行为，一种俗不可耐的流行活动。

　　这样“匆匆又匆匆”式的旅游，说到底是一种纯粹的消费行为，其文化本意已被消解一空。这样的旅游除了多一些声光色味的记忆，还有多少情趣可言？而在现代资讯越来越发达的今天，此类记忆的获得几乎随处可行，又何需劳神伤财疲于奔忙地通过旅游来获取？

　　山水的真谛在于与性灵的融合与体悟；旅游的真谛在于它是一种心灵的活动，而不是体力的劳顿。“山色不厌远，我行随处深”。生活中并不缺少诗意，缺少的是我们发现和创造诗意的眼睛，如果能淡化旅游的目的性，轻松洒脱地走一段旅程，旅游才是件富有诗意且令人惬意的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