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作画(视点)(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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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10日05:55 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 ||||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画家,生活在现代化的大都市,却没有手机,没有传真机,不会用电脑,以至于与他们联系都相当困难。住在北京郊区画家村的别墅,家中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所有的房间几乎都堆满了他们的画作。那是他们20多年在丝绸之路留下来的“宝物”,那是他们艺术苦旅的见证,那是他们生命的全部。他们固守着清贫,固守着寂寞,对于现代大都会,他们是陌生的,疏远的,他们的心却留在了风沙大漠的古道上。这就是我所认识的年近七旬的北京画院画家夫妇赵以雄、耿玉昆。 选择丝绸之路就是选择艰难 1975年秋,丝绸之路研究在中国境内还是冷门。中国历史博物馆邀请画家赵以雄绘制一幅《天山》的油画,他利用去天山写生的机会,做了第一次丝绸之路的考察,西域风情、大漠和雪山风光、古老的驿站、洞窟、佛寺古寨令他激动不已。回京之后,赵以雄便计划着和妻子共同作第二次考察。他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在中国历史博物馆向沈从文先生、史树青先生请教;到图书馆查阅有关丝绸之路的中外文献,从而确定以汉唐两代为重点,收集研究东西方文化和贸易往来的有关资料;他们向中央美术学院常任侠教授求教,研读东西方艺术交相辉映的历史,以及佛教艺术的发源地和传播的途径。他们晓得,选择在丝路作画,是选择了一条历史和美术相交融的路,需要艺术家的眼睛,更需要史学家的头脑。 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再回头。他们自1975年以来,沿丝绸之路,长城、黄河、长江、大运河,进行了18次写生考察,足迹遍及丝路南、北、中诸道,环行了中国最大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三次访问底格里斯河及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的亚述、巴比伦、乌尔和伊斯兰圣地。 在新疆的大漠,在吐鲁番,他们靠脚步丈量丝绸之路,冒着近40摄氏度的高温,一天三顿凉水泡馕,两个人抬着画布和行囊,像是两个朝拜的苦行僧,又像是两峰负重的骆驼,在酷热难当的丝路上艰难地跋涉着,走到哪里,画到哪里。吐鲁番骄阳似火,塑料鞋几近熔化,皮肤被强烈的紫外线灼伤,暴起了一层水泡,一层皮,但最美的风景往往出现在人烟稀少的绝境。于是,《火焰山》、《突厥石人》、《哈纳斯湖》,一幅幅雄浑、厚重、大气的丝绸之路专题写生创作诞生了。 有生之年走完全程 终于赴丝绸之路可以不再用双脚行走了,可以不再坐颠簸的拖拉机了。 1986年,赵以雄52岁那年考下了驾照,后来花了2.2万元的优惠价买了一辆银色的212北京吉普,成了他们艰苦跋涉旅程的好伴侣,画家夫妇昵称它为“银驹”。 这一切的努力,自然是为了在有生之年走完丝绸之路全程。1989年秋,他们自己驾车,由北京出发,越过帕米尔高原,沿印度河顺流而下,直达入海口的卡拉奇;接着又穿过伊朗高原、亚美尼亚、安那托利亚高原,到达黑海和地中海东岸,完成了以长安为中心,东至京都奈良,西达伊斯坦布尔的陆上“丝绸之路”的全线考察。 1991年8月,他们再次自驾车,沿“丝绸之路”偏远之道,沿着张骞、法显、玄奘、鉴真、马可·波罗、徐霞客的足迹,考察了长城内外,江河源头,青藏的香料之路,云贵川的茶马之路以及海南岛、两广、江浙及闽东的“海上丝绸之路”的港口,杭嘉湖蚕桑丝绸胜地,并沿京杭大运河从杭州到北京,历时760天,行程3万公里。这是他们自驾汽车全线考察“丝绸之路”的又一创举。 这其中的艰难险阻可以想见。有道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赵以雄夫妇曾开车在蜀道上行走。大约是路过广元附近吧,一边是大山,另一边是古代的栈道,在这种窄得出奇的路上行走,真是捏着一把汗呢。途经云南的怒江大峡谷,爬一个坡要半天,下一个坡要半天,车况不好,翻一座山,要走一天呢。 出国采风,仅一个护照就办了四年,更不要说开车奔赴遥远的目的地了。 赵以雄告诉我,1989年10月28日从北京开车出发,到巴基斯坦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其中9天是修车。由于路况不好,加之天气恶劣,一会儿风挡玻璃让飞来的砂石打破了,一会儿是电瓶坏了,发动机坏了,水箱坏了,幸亏沿路有部队兵站的支持。赵以雄以一天驾驶18个小时的记录赶路,他们必须在当年的11月底前赶到,否则由于天气的原因,中巴边境就封关,不让出境了。 闯过生命禁区 “你认为丝绸之路最难的是哪一段?” 赵以雄回答:“穿越5000米海拔的唐古拉山,都说那是生命的禁区。1982年我走到西宁,才海拔2200米就病倒了,后来没有敢把西藏列入考察计划。可是我不甘心,不愿在丝绸之路留下空白。” 1991年,赵以雄夫妇开车到了格尔木后,部队后勤部的政委派车把他们送到唐古拉山兵站。战士们看到他们的手直哆嗦,嘴唇发紫,连忙送他们到房间里歇息,喝葡萄糖水。赵以雄缓过来后,站在窗口,画了一幅唐古拉山的写生。 “你是否想到过死?”对于赵以雄来说,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就要面临生死的问题。海拔太高了,不要说年龄大的人,有的战士一觉睡下第二天就没有再醒来。唐古拉山的海拔令赵以雄很难入睡,睡一会儿,就醒了。有一度他听不到耿玉昆的气息了,惊想她是不是死了?此后他就想,万一她死了,他将把她就地火化,把骨灰盒放在副驾驶座上,拉着她走完丝绸之路的全程。 就这样,他们多次冒风险爬上世界屋脊,闯过了生命禁区。1989年出国考察,他们越过帕米尔高原,沿印度河谷缘崖而下,直达佛教艺术的发源地白沙瓦———古代的犍陀罗国。他们到交战状态的阿富汗边界开伯尔山口,在兴都库什山和太克希拉寻找玄奘走过的小道和讲经的寺院。他们在印度河口的卡拉奇海滩上看流浪艺人弄蛇耍熊。他们入境伊朗,顶着卢特沙漠的狂风来到伊斯法罕的王宫清真寺,领略神秘的伊斯兰世界。到伊拉克正赶上战乱,便天天到博物馆去观看乌尔、巴比伦、亚述古文化和伊斯兰的文物陈列。他们在黑森林里参加了土耳其人的婚礼,又经过艰苦的旅程来到昔日东罗马帝国的首都拜占廷-伊斯坦布尔,然后越过欧亚大桥,绕过金角湾,终于到达丝绸之路西方的终点。 生命没有虚度 20多年50万里的丝路漂泊,赵以雄夫妇用汗水和毅力换回了5000多幅油画和国画的画作,数百万字的考察笔记和几百米的胶片和录像,出版了3集画册和丝路考察系列《求索集》。他们的作品曾入选中国美术馆大展、法国巴黎沙龙大展、日本东京个展,参加了巴格达国际造型艺术节……同行评价说:“仅仅说他们是丝路画家是不够的,他们同时又是丝路文化的研究者。只有如此,他们的画才不仅仅是表面的色彩和地域的风情记录,而是有更深的文化可读性,更深层的历史内涵。” 他们考察了丝路全程的文明遗迹,从敦煌到克孜尔到犍陀罗古国的佛教壁画和雕刻。他们用两年的时间废寝忘食陶醉于整理流失域外的新疆地区壁画《新疆壁画辑》1700余幅,出版了《高昌壁画集佚》。当他们把画稿拿给吴作人和叶浅予先生看时,先生们感动了。赵以雄夫妇又临摹了近千件山东武梁祠的画像砖,他们视这些必修的功课为修身、治学的必经之路。 20多年来,赵以雄夫妇几乎耗尽了家产,两鬓斑白,但是他们无怨无悔。他们以有幸成为中国最早用“丝绸之路”为专题进行创作的画家而自豪。他们是中国美术界惟一的全线考察了国内外丝路的画家,也是拥有作品最多、资料最丰的画家和学者。他们最大的安慰是,生命没有虚度。 近年来,中央和地方的不少媒体,曾多次对赵以雄夫妇的艺术实践和治学精神,做了专题报道,他们的人生追求深深打动了国内外的广大读者和观众。他们应邀在北京的一些大学办展览、做演讲,好评如潮。而赵以雄夫妇认为,他们的成就是在众人的帮助下取得的,因此这些精神产品应该属于社会。“我们愿意把这些成果奉献给后人,以回报读者、观众以及全社会对我们的厚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