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余庆县花山苗族乡万里村,到处都感到静悄悄的,过去那种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围在院坝、蹲在墙根“吹壳子”的现象不见了。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呢?村党支部书记许碌万告诉我们:全村708户2800人,已经转移出去103户476人,村委会所在地罗家寨48户人家就出去21户。全国除台湾和新疆、香港、澳门外,各省、市、区都有万里村的人。

　　类似万里村这样的情况,在余庆县并非少数。据县委书记陈梓泽介绍,截至4月末,全县10个乡镇已转移出农户8921户,占农户总户数的14．7%;离土外出的青壮年农民达7．3万人,占农村劳动力总数的45．6%,其中出省的3万人,出县的1．7万人。据县公安局最新的统计,在县城,仅办理暂住人口登记手续的进城农户就有4万多人。

　　在余庆,正在出现一场静悄悄的大“革命”———农村劳动力异地转移。

　　转变观念走出黄土地

　　地处黔中腹地的余庆,农民“老守田园”的观念根深蒂固,长期过着“四个月种田,两个月过年,六个月干闲”的悠闲日子。是什么原因使农民改变了观念,走出世代热恋的黄土地呢?

　　————黄土地要不了这么多庄稼汉。余庆县耕地面积28万亩,如果按一个劳动力年耕作5亩地计算,顶多需要劳动力6万个,而目前全县仅男性劳动力就有8．4万个。花山苗族乡党委书记晏常见说,该乡2．3万亩耕地,有5000个劳动力就足够了。而目前全乡有9000多个劳动力,过多的人闲着没事干,还容易发生矛盾纠纷。

　　———农民不满足于温饱生活。余庆县全国商品粮基地县,目前粮食生产达到较高水平,农民的温饱问题已经解决。但有现代意识的农民不甘心仅过温饱生活,还要求尽快致富奔小康。于是,越来越多的农民渐渐觉醒:“不种地吃不饱,光种地富不了”、“在家过温饱安稳日子,不如出去闯小康路子”。在县城农贸市场,一对从关心镇山区来的夫妇租了间房子做起糕点生意。当问他们为什么从土地上跑出来时,他们说,在家种地,一年到头见不了几个钱,拿点粮食去卖,还不够孩子读书的费用。“来这里后怎么样?”“去掉房租、水电和娃儿的学费,一年怎么也能剩下两三千块!”

　　————“农民就得永远是农民吗?”大乌江镇箐口村妇女主任李从英辞职了,带着孩子到镇上做起摆摊卖鞋的生意。按说,她担任妇女主任,每年有1000多元的补贴,为何她要辞职呢?采访她时,她说:“摆摊卖鞋怎么也比种地收入强。再说,经济收入仅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考虑下一代。孩子已上中学了,农村学校教学条件差,到‘城里’来兴许能让孩子学有所成,我不信农民就得世世代代是农民。”类似李从英的情况各地都有,许多农民花钱办理“农转非”户口,几乎都是为了孩子。全县从1998年开始实行户籍制度改革,到2002年共办理了1万多个“农转非”户口,其中十几岁至20来岁的就占80%多。

　　———市场经济逐步发展完善畅通了农民异地转移的渠道。关心镇关心村村委会主任张国礼说,该村1991年前只有6户农民外出,而今年春节后到4月份,一下子就异地迁出189户。综观余庆农民异地转移的情况,在改革开放初期并不多,邓小平同志南方谈话发表后明显增加,党的十四大以后,随着市场经济逐步发展完善,农民异地转移有如潮涌。主要原因是:东南沿海“三来一补”企业迅速猛增,以及各地各类经济开发区骤然兴起,极大地拓展了农村劳动力转移的空间;国家出台拉动内需的政策,众多基础设施工程开工兴建及城市高速发展,形成了巨大的劳动力需求空间;尤其是粮食购销体制、城乡户籍制度逐渐改革,打破了城乡分割、地区封锁的局面,使长期森严壁垒的城门向广大农民大大敞开。农民们说:现在不用粮票了,到哪都能吃饭;只要有本事,到哪都能挣钱;只要有钱,到哪都能落户。

　　有选择有目标地转移

　　以前,每当提起农村劳动力转移,有不少人抱怨他们是“盲流”。但我们在余庆的调查中看到,这里农民的异地转移,大多是捕捉准了城里的信息后才行动的。他们不是成批成批地涌向某地,而是有选择、有目标地出走,天南海北,多路进军。他们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在这里都有许多内在因素在起作用。

　　————人际关系因素。该县转移出去的农民,往往是走出一人投亲靠戚,继而带动一个村,形成连锁性的群体转移。地处深山的关心镇狮山村,一位农民1992年投奔贵阳的亲戚,做起小买卖,几年下来,在省城买了房子,成婚安了家。他回来一谈,许多农民动了心,陆续有22户举家奔他地而去,在省城经起了商。白泥镇城关村农民王宋礼在海口有亲戚,前年海口市建开发区,规定只要交一定费用就能在那里落户,他举家全迁,在开发区开拖拉机搞运输,一年下来,净赚了一台拖拉机。在他的带动下,去年该村一下子去了60多人,其中有8家在那里落了城镇户口。

　　————信息因素。农民转移绝大多数靠信息指引。市场观念不断增强的农民,在通信事业发达的今天,他们广泛地捕捉信息,传递信息,引导农民有序地转移。花山乡回龙村先有几户农民进城务工经商,他们不断传回用工、经商的市场行情,先后引导138户农民转移,占全村总户数的16．2%;县城的农贸市场,开初仅有很少的农民进场经营,但就是由这些农民传书带信地引导,农民纷纷进场,全场108个摊位中,外地农民经营的就有81个。由于地缘关系,一般坝区农民比山区农民信息快,城郊农民又比坝区农民信息灵,因而城郊、坝区农民转移出去的比较多。地处城郊的白泥镇城关村,3982个劳力就有2780多人在外经商务工,占劳力总数的70%多。

　　————能人带动因素。余庆县农民转移中,许多能人起到了带动作用。白泥镇上里村农民唐德奎,在浙江一家皮鞋厂打工,被提拔为管理生产的经理,他就从村里带去168名农民到厂里做工;也是这个村的农民刘建华,在当地是有名的“汽修大王”,他资助了村里十多户农民买车从事运输业。

　　————效益引导因素。据了解,不少农民在转移前都先做认真的市场调查,哪里挣钱多,效益高,就往哪里去。龙溪镇一位农民先去山东看了一些市场,又到南京考察了3天,通过效益比较,他落脚在南京卖咸菜。本地进镇、进城的农民,绝大多数也是对市场进行仔细的考察,选准了行业后才转移的。

　　农民转移给农村带来活力

　　农村劳动力转移,在余庆曾引起种种负面的看法,实际情况怎么样呢?

　　“人都出去了,地由谁来种?”这是一种普遍的忧虑。该县有28万人口,28万亩耕地,16万农村劳动力,如今已转移出去7万多个,但据县长杨兴友介绍:“全县至今没有出现一块因劳动力转移而撂荒的土地。”其原因是,农民转移出去后,都把土地转包给了在家种田的农民耕种,全县至今已转包土地8万多亩,有效地解决了人多地少的矛盾。白泥镇城关村转移出去的农户转包出5310亩土地,使该村种粮农户户均增加耕地6．62亩。

　　“出去一批能人,留下一批熊人,农村经济会变萧条。”是的,异地转移出去的农村劳动力,多是年轻而有头脑的。但是,留下来的农民也非“熊人”,他们大多是种田的行家里手。他们通过接包转移出去农户的土地,其经济收入大幅度增长。构皮滩镇葛旁村高山村民组共28户人家,异地转移出去12户,组里留下来的农户接包了他们的土地,每户耕种的面积都超过20亩,仅种地的人均收入就超过2000元;花山乡回龙村村民韩太平,承包转移农户转出的土地14亩,加上自家的6亩,共耕种土地20亩,预计今年可产粮食近9000公斤,收入8600多元,全家3口人均收入将达2870多元。构皮滩镇党委书记吕亚洲说:“如果农村劳动力能分离出去40%,那么,劳力结构就合理了,规模经营的效益就出来了。”

　　还有值得可喜的,“出去一个农民,回来一个能人;出去一个学生,回来一个先生”。大乌江镇凉风村村民杨利,只身到西安一家预制厂打工,学到技术后,回村自己办起预制厂,年产值达十多万元。在他的影响带动下,建材生产经营在该村不断扩散,现已形成25户共150多人的产业群体。在余庆,还有不少转移出去的农民,在外地学到技术、积攒资金后,纷纷回乡经商、办企业、开发绿色产业等。据调查,仅今春全县离开土地就地转向二、三产业的劳力就有1万多人。

　　“农村劳动力大转移,计划生育难管理。”实际情况怎样呢?转移出去的农民,生育观念普遍发生了转变。在县城,不少务工的农民说,整天忙忙碌碌,孩子多了是个负担。特别是那些经营摊位的农民,绝大多数反映孩子多了不行,每天起早摸黑忙着进货卖货,哪有时间照顾孩子,再说,孩子多了上学也负担不起。这种生育观念也传回农村。花山苗族乡万里村已连续多年没有超生户,按政策少数民族可以生二胎,但有好几家自动退回二胎指标,只生一个。

　　总的来说,农村劳动力转移,最大的功绩莫过于冲击了严重限制人才和劳动力合理流动、限制经济和社会资源合理配置的城乡二元结构,逐渐带来了城乡经济的共同繁荣,其意义不亚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家庭联户承包责任制,是中国社会的又一次伟大变革。

　　短评

　　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出路

　　如何解决农村大量剩余劳动力就业问题,过去曾提出:“离土不离乡”,就地发展乡镇企业和多种经营。实践证明,镇(乡)、村一级缺资金、没技术、无项目,就地安置剩余劳动力难实现。出路在哪里?通过对余庆县的透视我们看到,农村劳动力异地转移,不失为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就业的好办法。

　　农村劳动力异地转移,减轻了农村人多地少的压力。我省农村之所以贫困面大,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人多地少。众多的人口在有限的耕地上生存,仅能艰难地实现“刨食”,实现致富的难度大。农村劳动力异地转移后,留下的土地通过流转承包,使土地资源得到合理配置,能有效地改变农村的贫困面貌。

　　农村劳动力异地转移,能使不少农民脱贫致富奔小康。转移出去的农民,或务工,或经商,或从事服务业,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通过他们的诚实劳动,能快速地脱贫,过上温饱生活,甚至能圆致富奔小康的梦。

　　农村劳动力异地转移,能带动生产要素在更大范围内流动,促进产业结构发生变化,社会经济快速增长,实现“三赢”,即转移户增收,种田户增收,国家税收增收。

　　农村劳动力异地转移已成大趋势。各级党委、政府应从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高度,积极采取措施,创造条件,营造环境,帮助农村剩余劳动力合理有序地异地转移。

　　作者：缪吉安 朱世德 张明友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