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沃伦?米勒和华译

　　已经3天了，一场猛烈的冬季风暴卷着强劲的大风和倾盆大雨从阿拉斯加州越过北太平洋，历经1500英里的行程到达内华达山脉。在内华达山脉以东地区，大雪堆积得很高，等风暴过去，这里将会成为非常好的滑雪场地。

　　在加利福尼亚州内华达山脉的山脚下一个名叫草谷的小镇上，街道被洪水淹没，树木被强风连根拔起。在镇上的那座小教堂里，奥哈利神父正待在他的小卧室里，借着昏暗的烛光费力地写着他的星期日训诫。劲风裹挟着大雨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奥哈利神父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猛烈的风暴。突然，他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穿透黑暗传到他的卧室里，打散了他的注意力。他一只手拿起蜡烛，另一只手握成杯状为蜡烛遮风。他把蜡烛举过头顶，在闪烁不定的昏暗的烛光的照耀下，蹒跚地走过大厅，向办公室走去。

　　他拿起话筒，听到一个女性的声音急速地问道，“你是奥哈利神父吗？”

　　“是的。”

　　“这里是奥本医院，”对方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这里有一个病危患者，他请求我们为他找一位神父，给他最后做一次祈祷。你能尽快赶过来吗？”

　　“我会尽力的，”奥哈利神父回答“不过，这里河水泛滥，镇上的许多树木被连根拔起。我在这里从没有经历过这么猛烈的风暴。我会尽力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到那里的。”

　　从教堂到奥本医院虽然只有30英里的路程，但是要到达却非常艰难。奥哈利神父的那辆用了20年的破车的车前灯的灯光在瓢泼大雨中几乎照不了多远，而且沿途必须得经过好几座小桥，河堤上的许多树木被大风吹倒了。不过，幸运的是，不管道路有多狭窄，路上有多少障碍，奥哈利神父的汽车总算驶过去了。一路上，他行驶得非常小心，虽然车速缓慢，但是他仍然在继续向着医院前进。

　　在那一段漫长而又紧张的路程中，奥哈利神父没有遇到一辆汽车。那时候，已经过了午夜，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紧急任务，否则，绝不会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夜晚出门。

　　终于，奥哈利神父看见小医院的灯光在不远的前方像灯塔一样指引着他的最后500码的路程。他希望他到达得不算太晚。他把车停在停车场里的另外3辆汽车的后面，尽量避免风的侵袭。他滑到右边的座位上，开始笨拙地穿上雨衣。

　　奥哈利神父把那本破旧的圣经深深地藏在他的大衣口袋里，然后，用力推开车门，走进了凛冽刺骨的寒风中。他迎着风，倾着身子向前走。强劲的风差点儿把他击倒。在医院的入口处，他几乎被风卷走。他一走进医院的大门，风就把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合上了，当他抖着身子，把雨水从雨衣上抖落掉的时候，他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是夜班护士。

　　“我很高兴你能到这儿来，”她说，“我在电话中跟你提到的那个人病得非常厉害，不过，他仍然活着。他多年酗酒，肝脏已经坏死了。这一次，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星期了，至今还没有一个人前来探望过他。他住在森林里，周围没有人了解他。他总是用现金付账，似乎不大愿意说话。在最近几年里，我们一直断断续续地为他治疗。不过，这一次，他似乎作出了最后的选择，放弃了希望。”

　　“这个病人叫什么名字？”奥哈利神父问道。“医院里的同事们都叫他汤姆。”她回答。

　　透过病房里那柔和的光线，奥哈利神父看见汤姆那瘦削的脸上胡子拉碴，灰黄色的脸色看起来非常恐怖。他似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你好，汤姆。我是奥哈利神父。我恰好从这里经过。我想，在你睡觉之前我们也许可以谈一会儿。”

　　“别用那套鬼话来骗我了，”汤姆回答，“你无缘无故绝不会在凌晨3点到医院里来。我要求那个傻乎乎的夜班护士请人来给我做最后一次祈祷，因为我知道我的大限到了，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现在，开始祈祷吧。”

　　“别着急。”奥哈利神父说完，就开始为他祈祷。

　　在奥哈利神父说过“阿门”之后，汤姆的精神略微振作了一些，他似乎想要说话。

　　“你愿意忏悔吗？”奥哈利神父问他。

　　“绝不，”汤姆回答。“不过，在我去世之前，我愿意和你谈一会儿。”于是，汤姆就开始和奥哈利神父谈起有关朝鲜战争和这场史无前例的猛烈的冬季风暴，以及接踵而至的草长莺飞的春天和鲜花盛开的夏季。

　　在天亮前的大约一个小时内，奥哈利神父偶尔会问汤姆：“你确实不想忏悔吗？”

　　又过了几个小时，在奥哈利神父把那个问题向汤姆提了四五次之后，汤姆回答道：“神父，在我年轻的时候，我做了一件罪恶深重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那件事情实在是太坏了，从那之后，我一天也没有安宁过，我每天都会想起它，每天都会重新经历那种恐怖。”

　　“你不认为，如果你把它告诉我，可能会对你有好处吗？”奥哈利神父问。

　　“即使是现在，我仍然无法谈论我所做过的那件事，”汤姆说，“即使是对你，也不能。”但是，当黎明前的第一缕灰色的晨光照进房间里的时候，汤姆悲伤地说：“好吧。即使现在有人想惩罚我，也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想我可以告诉你。”

　　“我过去一直是铁路上的一个扳道工人，直到几年前我退休时为止。退休之后，我就搬到这里来，住在森林里。32年零两个月11天之前的一个风雨之夜，也就像我们昨天晚上经历的那个夜晚一样，我正在贝克斯菲尔德的一个扳道房值班。”当这些话开始从汤姆的嘴里像吐泡泡似的吐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紧张起来。“那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一场恶劣的冬季风暴，天上下着瓢泼大雨，并且刮着时速为50英里的大风，外面的能见度几乎为零。那天距离圣诞节只有两天了。为了驱散大家心里的晦暗情绪，我们值中班的所有职员都喝了酒，并且喝得酩酊大醉。我比其他人醉得更厉害，于是，我自告奋勇地走进暴风雨中，为在8点30分经过这里往北行驶的一辆货车转换车道。”

　　当汤姆继续往下叙述的时候，他的声音慢慢地降低为一种几乎听不见的耳语：“我想我可能醉得比我自己认为的还要厉害，因为我把轨道扳错了方向。在下一个道口，那辆货车以每小时45英里的速度把一辆小汽车撞得粉碎，死于那次事故的是一位年轻人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两个女儿。从那时起，一种深深的罪恶感一直伴随着我，正是由于我的玩忽职守才造成了他们的死亡。”

　　当汤姆对于那次灾难的沉痛忏悔在空气中悬浮着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沉寂。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之后，奥哈利神父把他的手放在了汤姆的肩膀上，非常平静地说：“如果我能够原谅你，上帝也会原谅你，因为在那辆汽车里的人是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和我的两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