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信路的大槐树小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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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12日07:00 青岛新闻网-青岛日报 |
周相始 从我记事起,就住在阳信路23号———一栋日本风格的二层小楼。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粗粗的树干一个人抱不过来。妈妈说这是阳信路上最大的一棵槐树。大约在小学三四年级时,我看遍了全路段的每个院落,认为我们23号院的槐树确是全阳信路最大的一棵。 阳信路23号大门朝西,门口是个水泥平台,进门下台阶,阶下是个水泥小院。春天,槐花开了,满院清香;夏天,树影婆娑,一地荫凉。乘凉的老太太坐个马扎或铺块凉席,闲扯着张长李短、锅碗瓢盆的话题。树阴下,男孩子扇烟牌、蹦杏核,小姑娘们跳皮筋、跳房子。玩得累了、热了,树下吃支冰糕,那是最惬意的了。有个卖五香豆的傻小子,经常在树下叫卖,喊起来唱歌似的“谁买俺的五香咸蹦豆二分钱一包哟。小孩向他妈妈要钱,他妈妈不给,他就哼啊哼啊要出钱来买一包哟!”青岛人说的蹦豆就是蚕豆,五香咸蹦豆就是五香蚕豆。那有节有韵的吆喝声,勾引得我直咽唾沫。 现在对长辈通称为叔叔、阿姨,我们小时候叫大爷、大娘。阳信路23号共住着6户人家。先是4户,我家、我姑姑徐家、王大娘家、刘大爷家。后来搬进了崔家和后院学生家。姑姑和姑夫都是教师,住在我们楼下。姑夫老家诸城,是刘墉的邻村,平日不苟言笑的他在说起宰相刘罗锅时,却总是眉飞色舞。姑夫有两大爱好,养花和书法。每年春节我家的对联都是姑夫写。受姑夫影响我也在毛笔字上下过功夫,但和姑夫比,只能算是臭字。王大娘是个善良的基督教徒,经济条件较好,常常接济我家。崔家大约是1956年搬来的,丈夫姓崔,妻子姓宋,都是干部,年轻,比我妈要小十多岁,我称他们“崔叔”、“宋姑”。我们两家住得最近,共用一个厨房,关系也最好。我家遇到什么难事,母亲总是找宋姑讨教,而崔家的孩子也经常受到我妈的管护。1960年饥荒时,少不更事的我偷挖宋姑一碗面烙饼吃了,那是个视粮如命的年代,宋姑却宽容地认为:不就是孩子做了点错事吗?我们两家仍亲密如初。每次回忆都会产生一种对宋姑的歉疚之情。后来,我们两家都搬出了槐树小院,妈妈一直想念宋姑,临终前还叨念说:你宋姑真是个好人。 母亲常说大槐树救过我们。1960年,母亲好像有先见之明似的,刚进入秋天便开始收集槐树树叶。先是在树上采摘,后来连地下的落叶也仔细地扫回家。我们兄妹五人,我是老大,那年16岁,小妹妹还不到一生日,全家七口人的生活仅靠父亲一个小学教师的工资来维持,贫困艰辛可想而知。妈妈把槐树叶煮熟后用水浸软,剁成细细的树叶末儿,掺上少许豆面或玉米面做成团子,再用大火蒸。整个冬季,这几乎是我们的主食,男孩每人每顿一碗稀粥,两个树叶团子,只有年幼的妹妹才能吃到一点纯粮。苦涩的树叶团子伴我们度过了那个饥饿而又寒冷的严冬。在回顾那段日子时,母亲曾对我们说:如果没有那棵大槐树,你们早就饿死了。 1966年我家搬出了槐树小院,1970年我下乡到莱西,后来在那里参加了工作。我仍经常到阳信路去看姑姑,看那棵使我魂牵梦绕的大槐树。后来,姑姑去世了,我身体多病,到青岛的次数少了。再后来,听说阳信路拆迁改造,大槐树被伐掉了。前些日子,我再次回到阳信路,仍是那条静谧而窄小的街道,仍是童年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大槐树小院以及附近的一大片旧房已变成一幢幢新楼。一群嬉戏的孩子在路旁吵着、笑着,蓦然间,一种回到儿时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傻傻地呆在那里站了好长一阵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