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赵菲张冬素通讯员李璇　2003-9-12

　　·我看见了物理学天空上的一团乌云·76岁了，敢想以前没想过的问题

　　·我爱说，得罪的是一小部分人；我敢说，会有更多的人喜欢我

　　·不能等到富裕了再去提高科学素养·有些话非我不能讲，有些事只有我来做

　　【人物档案】

　　何祚庥

　　何祚庥，1927年出生于上海，195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系。1980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1981年任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理论物理专业博士研究生导师。1984年任北京大学科学与社会研究中心兼职教授。199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为第五批科学技术哲学专业博士生导师。曾任第八届、九届全国政协委员。

　　何祚庥早期从事粒子理论、原子弹和氢弹理论的研究。他关注科学领域中的哲学问题，是建国后我国科学方法论研究事业的早期开拓者。近十几年来关注社会现实问题。主要著作有《量子复合场论的哲学思考》、《从元气说到粒子物理》、《何祚庥与法轮功——1999年夏天的报告》、《我不信邪——何祚庥反伪科学论战集》。

　　敢想——

　　科学研究需要新思维

　　上周五，我们走进浙江近代物理中心时，何祚庥教授正和从事理论物理研究工作的几位教授们交谈着。话题之大，大到宇宙；话题之小，小到夸克……这位76岁的老人，目光炯炯，声音洪亮。他挥舞着手臂，扯高着嗓子，鼓励年轻的学者们在研究领域大胆地想，大胆地往前冲。

　　主持人：何老，您这次到浙江来，又带来了什么理论物理前沿课题？

　　何祚庥：我这次来到浙江，最主要的目的是将自己在理论物理学上的一些独特想法与年轻朋友们交流。我今年70多岁了，但敢于想以前没有想过的问题，进行原始性的创新，希望能把自己不成熟的意见传达给年轻的朋友们，希望他们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不怕出错，大胆地往前冲。

　　主持人：是什么样的新思维？

　　何祚庥：主要是对宇宙中暗能量的研究。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物理学晴朗的天空出现了2朵乌云，对一朵乌云代表的困难的研究导致了狭义相对论提出，而对另一朵乌云代表的困难的研究导致了量子论的诞生。现在呢？我们看见了一大团乌云，这就是对宇宙中的暗物质和暗能量的探索。我把这个问题向浙大的老师提出来，是想请年轻人打破固有思维模式，进行突破性地创新研究。

　　主持人：您觉得科学发展探索，关键在于什么？

　　何祚庥：关键在于敢想，也就是“猜”，这是科学探索中必备的勇敢精神。60年代我们搞原子弹、氢弹研究时，只有理论，谁都不知道原子弹和氢弹长什么样，所有的东西都是靠摸索，大家一起来猜想。有人这点猜对了，有人那点猜错了，在这过程中，把好的想法保存下来，摒弃不正确的观点，最后终于把“两弹”给造了出来。这就是大胆猜想，小心求证。我们现在也需要猜，需要创新的思维，大胆的思维。当然探索的过程中免不了出错，所以，我们不仅要学会猜想，还应该不怕在猜想中出错。

　　主持人：何老，您既是自然科学家也是社会科学家，您在想一些问题时，是不是将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融于一体，使您的“猜想”显得与众不同？

　　何祚庥：我很早就从事革命工作和学生运动，作为热血青年，我时刻关注当时中国革命的走向，深刻认识到只关注自然科学是不够的，拯救中国还应关注社会科学。那时我看到很多社会学家文章写得很漂亮，但是逻辑不够严密，在分析问题时自然科学的例子举得比较少，这时我便想，要是我能从自然科学的角度作一个补充，这文章就能更有条理、有血肉，更有说服力。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对问题的研究具有双重眼光。

　　主持人：这是一种怎样的双重眼光呢？

　　何祚庥：在一些社会科学问题的研究论文中，我可以补充大量的自然科学例证，使论点更可信。我还关注科学领域中的哲学问题，出版了《量子复合场论的哲学思考》、《从元气说到粒子物理》等。我还可以举一个例子。比如，曾经有人拿出个水变油的方子四处兜售，还有报纸报道说记者亲眼看见水变成了油。那时我看了报道，怎么都不相信这个实验是真的。这里就运用到了自然科学知识，水是由氧原子和氢原子组成的，要将氧原子核变成油里头的碳原子核，这怎么可能呢？于是我就运用社会科学理论写了封信给他们，请他们来北京作实验：真理不会因为时间地点的改变而改变，如果在哈尔滨水可以变成油，那么在北京也一定可以成功，既然这样就请到北京来吧。自从接到我的信之后，他们便不再有音讯。我就是这样把他们给打败了。

　　敢说——

　　与伪科学唱对台戏

　　何祚庥教授敢说是出了名的。比如这次他来杭州，还为消费者旅游维权大声疾呼。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在反伪科学方面发出了强音，这同样是需要非凡的勇气。

　　主持人：何老，我们知道您近10年来，一直关注各种社会现实问题的研究，曾就科技政策、教育政策、经济政策、文艺理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若干理论问题，写出了许多切中时弊的文章。您还极力支持发展高清晰度电视，城市新型有轨电车，磁浮列车，西南地区水电开发，由雅鲁藏布江调水于大西北，干净的热核发电技术，和平利用核爆炸技术等，以促进我国的经济建设。最近几年，我们还常常在反对伪科学的活动第一线，看到您的身影，听到您的声音，感受到您的贡献。

　　何祚庥：贡献算不上，但事还是做成了那么几件。1994年初，我呼吁禁止生产销售含有剧毒药物氟乙酰胺的“邱氏鼠药”；1995年，我在《中国青年》和《北京青年报》上发表《“奇人”张宝胜败走麦城实录》；1999年3月，我联手数十位专家要求严惩非法行医致死人命的“神医”胡万林；1999年4月，我在《青少年科技博览》上著文揭露“法轮功”。这些都算是我做成功的几件事，其实我能与伪科学战斗到底，也是因为党中央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才能使我与众“大师”开战屡战屡胜。

　　主持人：何老，做为一个科学家，你怎么会想到要和伪科学做斗争的？

　　何祚庥：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我作为一个科学家，有责任告诉大家，什么是真的科学，什么是假的、伪的科学。伪科学祸国殃民，害了很多人，所以我要发扬科学精神，与伪科学斗争到底。

　　主持人：您和伪科学作斗争的时候，有没有担心过，害怕过？

　　何祚庥：有担心过，但没有害怕过。我担心的是群众是否被愚弄，而不是害怕自己受到什么伤害。非但不害怕，还觉得其乐无穷。

　　主持人：您敢说，爱说，经常会得罪一些人吧？

　　何祚庥：是啊，不过得罪的是一小部分见不得阳光的人，但因为我敢说，会有更多的人喜欢我。

　　主持人：您与伪科学斗争了那么久，那您觉得怎样才能铲除伪科学？

　　何祚庥：要根除各种邪教和伪科学，就必须大力弘扬科学精神，普及科学知识。这些活动只有更加具体化，才能切切实实地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科学素养，使邪教和伪科学彻底失去市场，从而进一步保证国家的长治久安。

　　敢做——

　　提高公众科学素养是己任

　　虽然何祚庥教授有时也会蹦出一些深奥的理论物理名词，让我们咂摸许久。但与他近距离接触后，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直率、坦诚、易懂的何祚庥，不论他作为一个自然科学家出现，还是作为一个关注社会的哲学家出现。就像他自己所说的，由于他的频频出现，会有人讨厌他，但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他。因为他是一个科学家、哲学家，向人们传递科学知识，关注社会现实是他的责任，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主持人：何老，您觉得我们国家公众的科学素养怎么样？

　　何祚庥：现在中国人的科学素养现状不佳。“科学素养”，粗略地说，就是“人们对科学知识、科学方法以及它们的影响了解有多少，有多深”。

　　主持人：那您觉得我们国家公众科学素养不高的原因在哪里？我们该怎么提高公众科学素养？

　　何祚庥：我认为，首先是因为经济落后。我国经济水平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因此，我国公众科学素养也是“初级阶段”，这很正常。英国著名生物化学家李约瑟在其《中国科学技术史》中提出一个疑惑：中国古代科技很发达也很实用，但是，为什么到了近代就落后了？我个人的回答是：这跟中国社会经济发展轨迹有密切关系。中国古代科学比较发达，是因为中国封建社会比西方封建社会发达。一般而言，自然科学是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发展的。解放后我们在发展经济上又走了一些弯路，这导致了科技的欠发达，也因此影响了公众科学素养的提高。

　　但是，我们不能等到富裕了再去提高科学素养，要提高中国人的科学素养，最根本的办法就是发展生产力！科普在很大程度上是温饱后才去思考的事。另一方面，科学知识普及的工作必须抓紧并大大加强。这就需要政府继续加大对科技的投入；同时，需要对从事科普热心科普的人进行鼓励甚至是奖励，并辅之以规章保障。

　　主持人：作为科学家，也有从事提高公众科学素养事业的必要吗？

　　何祚庥：每个科学家都有责任向社会公众介绍他所从事的工作，有义务进行科普宣传。因为科学家的知识、成就是社会、公众所给予的，有义务向公众汇报，回报社会。

　　主持人：何老，您对科普工作一直抱有热烈支持的态度，那您觉得，现在从事科普工作应该注重什么？

　　何祚庥：科普工作最主要的就是告诉人们什么是真正的科学，但是在进行科普工作时，应该注重针对性和现实性，结合案例选择一个好的角度，做到深入浅出、生动幽默。

　　主持人：人们在许多场合看到您发表见解，也有一些人不理解您，认为您的一些所作所为是“不务正业”，认为科学家应该更注重进行科学研究，您同意这观点吗？

　　何祚庥：提高公众科学素养是科学家的责任，也就是我的责任。科学素养包含自然科学和人文社科素养，因此有些话还非我不能讲，有些事只有我来做。如果这算是“不务正业”，那么我很乐意这样继续“不务正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