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虎回来了。银花又是老样子，她全天都在外面玩。今天她带着甜莓儿到美发厅去做头发了。甜莓儿是河南乡下的女孩，和我同岁。她的皮肤红红的，鼻梁附近散布了二十五个雀斑。银花数过的，说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甜莓儿说是二十六个雀斑，为了二十五还是二十六，甜莓儿认真地找过我，找过阿秀，找过小梅，还找过爱兰和小凤。她找我们帮她数，并且帮她证明是二十六颗。

　　甜莓儿来的时候很土气，现在银花按照自己的方式打扮她，她又变得土气加俗气了。甜莓儿很会讨银花喜欢的。银花说，甜莓儿鼻梁上的雀斑是俏点子。我问阿秀什么是俏点子，俏点子是什么意思？阿秀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骚点子。我不觉得甜莓儿骚，阿秀实在犯不着嫉妒一个乡下的女孩。

　　甜莓儿跟我也蛮好，她把她的照片夹给我看过，她的照片不多，一共只有十张，九张彩色的，一张黑白的。那九张彩色极淡极模糊的彩色照片是她和一个小孩的合影，她说，那小孩是她在原先那家做的时候带的。那张黑白的两寸的照片是她自己的。

　　她把自己的照片和日本的电影明星三浦友和的照夹在一起。

　　中午吃过午饭壁虎叫我上楼抄账，做假发票。用印蓝纸垫在下面改发票上的数字。我刚一进门他又把门锁上了。我知道他又要干那件事了。他抱住我像发疯一样地吻我，然后把我抱到床上，解我的衣服扣子，解不开，他干脆把我的衣服掀了上去。这一刻我也很想他抚摸我，很想。我穿的是裙子，只要把裙子掀起来把裤子脱下来就可以干那件事了。他没命地吻我，把脸埋在我的乳房中间，他像一条大灰狼恨不得一口把我吃掉。他的手在往下摸。

　　但是我心里很酸。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淌着，如泉涌。我想念了他那么多天他连问候的话也没有，走上来讲要干这事。我缩起身子，用力推开他，起先他不在意，后来他知道我不要他，他就用惊异冷淡的目光注视着我。

　　你，为什么不要我？他用低沉的声音质问我。

　　我哽咽住了，浑身都在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说，你为什么不要我？他用劲按住我的双肩恼怒地说。

　　你昨天才干过，脏。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他的手又气又恨地低声喊道。

　　他愣了愣，却笑了。我觉得他笑的样子很恬不知耻。

　　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把我从床上抱了起来，帮我把衣服扣子一一扣上。他温和地拍了拍我的背说，小坏蛋，认你狠。

　　他那阵疯狂过去了现在又是一个人。他拿了一包纸巾给我擦眼泪。刚才他是那么粗野，现在他又变得文雅温和了，文雅温和得和这房子，和这个店，和外面的这条街都不相称。

　　他穿黑色的西裤，白色的衬衫，西裤上还用着那种细细的皮吊带。他站在窗口背对着我。我揩掉了脸上的眼泪默默地坐在床边。

　　他回过头来看我，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银花讲，我不在家你吃了不少苦。

　　我呆呆地看着他，无话可说。他是一个怪人。

　　他小时候是我们这条街上最苦的男孩，现在是我们这条街上最有钱的男人。他爸早死了。他妈又不要他了。

　　他把账簿放在桌上，叫我把昨天的账全都抄上去。这个账簿是不给外人看的。

　　我抄账的时候，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我感到一股无形的力在吸引我。有那么一刹那我往他身上靠一靠，可他让开了。

　　他对我说，以后你要学会做账。

　　我对他说，人家店都是钱票分开的，开票的是开票的，收银的是收银的。

　　你愿意收银？他问我。

　　我说，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知道他对先前的事不满，他没有达到目的。

　　过了一会儿他说，收银就坐在那里走不开了，还是等明年店面装修过再说。

　　我对他说，账抄好了，没有事我就下楼了。其实我并不想下楼。

　　他不说话，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十七八岁怕日，二十七八岁想日，三十七八岁日不够，四十七八岁求着日……

　　他说话的腔调很下流。

　　我对他说，我要到楼下去了。

　　他说，尾巴，你才十七八岁是不是？

　　我说，是的。尾巴是我的小名。来源：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