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娇

　　记得有人说过，在读者选择书籍时书籍也在选择着读者。我不信，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竟把一本小说误读了4年之久时，我才体味到其中况味。

　　那篇小说就是阿图尔的《花》。

　　那时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它写得美翻译得也美。许多段落支离开来便成了一首首的诗。故事情节很简单，是一个男孩的一些飘忽的回忆，关于他死去的女友。那种漫不经心，恍若满城风絮的回忆让我讶异。我无法理解，他是何以做到那般的若无其事。我曾把它理解为薄情寡义。是啊，如果不是的话，他怎么可以做到像旁观者一样听完女友的死讯？他又如何可以打着唿哨穿过那个向他叙说死讯的老人悲悯的声音往回走？他又怎会在女友葬礼的那天去狂欢？是的，我绝对无法理解！

　　然而在他上楼时，在他推门时，幽郁的百合香将他萦绕。他以为被遗忘的一切在手指推门的刹那逆转，往事如穿堂之风扑面而来，无数隐秘都随着百合的幽香从记忆深处逸出。那花是女孩插的。不过一瞬她便活泼泼的立在他面前，笑眼盈盈地抱着那束百合，歪着头问：就那儿，好吗？房子里的一切都染着她的气息，一切都印上了她的如花笑靥。他不管，他恼怒，啊，她不过是个麻烦的小家伙。她会跨过篱笆采带露的雏菊，她会恼恨刺了她的手的玫瑰，她会经常在楼下大声叫他的名字。她……她总给他惹许多麻烦，很多，真的。他在向自己解释，不断的。他来来回回越来越急的走，直到走到窗前。窗外明媚的阳光，馥郁的香气让他更加的气闷。“窗外阳光静静地流淌，丁香的香气四处弥漫，可这一切与我何关？我关上窗，丁香就死了，拉上窗帘，阳光就死了……”是啊，这一切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念念不忘？他越来越恼恨自己。似乎想关上记忆的门好让她永远消失。然而从阳光下带露的花刺到她眼角委屈的泪珠，所有意象变幻如风，从记忆深处刮来，又回到记忆中央。男孩在回忆强大的压力下困倦不已，无能为力。第二天，在女孩葬礼的那天，他出去狂欢，直到暮霭沉沉才归家。在黑暗中，男孩守着窗望着苍茫的夜色，仿佛忽然记起一般：女孩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她就那样躺在暮色底下的某片绿草之下，无声无息地。永远的，回不来了！这时男孩打了个寒战。

　　直到故事结束，男孩对女孩的眷恋只字未提，仿佛是漫不经心的提到的一件无关男孩痛痒的事一般。他的淡漠曾让我忿忿不平。然而4年之后，当我不再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懂了。当死亡之袖拂落朵朵生命之花时，叹息与垂泪是何等的微不足道。逝者已矣！任是什么都挽回不了这个倔强的事实。生者又当如何呢？所谓生命也不过是死亡唇边一个诡异的微笑，是那么脆弱难经。男孩只不过想找个更好的方式纪念自己的挚爱而已。不如忘却，然而忘却却比怀念更难。男孩所有的恼怒，所有的无所谓，所有的放纵，只不过是向死亡做了个苍凉的姿势。当夜幕降临，死亡和黑暗交织袭来，男孩所有的努力便成为徒劳。女孩再也回不来了！这个悲凉的事实浸渍了他的全身。我难以想象当时男孩所承受的。一种异常哀伤的氛围将我裹了起来。我才明白，文章通篇都只能算是男孩反抗死亡的艰辛的徒劳。关于爱与死的文章写成这样绚烂而又苍白，如此热闹而又悲凉，直让我唏嘘。死亡隔绝了爱情却忘了剪断思线。逝者的无知无觉只徒让生者悲伤。因为，无论如何，逝者再也回应不了生者一个热烈的拥抱，一个唇边的微笑！

　　我忽然微笑，继而泪如雨下。在我不知如何结束这些文字的时候，脑海中忽然出现这样一句话———为了纪念而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