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伴君行(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16日07:17 湖南在线-湖南日报

病中的王三一对事业和生活充满信心。李学君摄　　本报记者胡宇芬通讯员李青元

　　8月5日8时36分，长沙湘雅二医院14病室，一颗心脏停止了跳动。王三一院士永远地走了。

　　弥留之际，他还紧拉着单位领导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龙滩、向家坝、三板溪、虎跳峡等工程要建成世界一流的大坝，要高度重视这些巨、大型水电站的安全可靠……他舍不得水电事业，那是他为之终身奋斗而化作了万家灯火的光明人生。

　　脚板踏出大师印

　　1953年，王三一从清华大学毕业后，就与水电打起了交道。50年来，他主持和参与设计了40多座水电站，积累了多项“第一”的荣耀：第一次设计用高压水泥灌浆法处理岩溶大坝基础的防渗帷幕，第一次在岩溶地区修筑高坝……所有的“第一”，都与他那双不晓得累、不晓得怕的脚板密不可分。他是个用脚板读懂大山、开发江河的科学实干家和创造者。

　　祖国的西南部蕴藏着巨大的水力资源，但这里的岩溶地区历来被国内外工程地质专家视为修筑高坝的“险区”。1972年，王三一受命来到乌江开发涛涛江水。“一根扁担走千里，攀山越岭伴险行”，王三一和他的同事走了500多公里，1个月后终于从贵州源头走到四川江尾。途中，又累又饿，王三一不小心将装有全队生活费的饭盒当作“美食”加热，等到黑烟冒出已损失大半，这把钱当饭的经历成了同事们的经典笑话。

　　乌江渡水电站坝址选定，更棘手的事情又来了。在这个离当年红军突破乌江天险不到40公里的地方，山空水深，坝基下布满了近10万平方米的空洞。空洞就像一个巨大的漏勺，若不采取措施，上面的坝是挡住了水，可转瞬又从下面跑掉了。作为设计副总工程师，王三一认定首要的任务就是吃透这些空洞。面对悬崖峭壁，王三一有的只是一双解放鞋，一根粗麻绳。生与死的较量常常在此上演。他和大家一道，攀援70度以上的悬崖陡壁，钻进勉强能容身的洞里，一块一块地敲打坝基岩块。一次，一块大石头从上飞落，王三一头一偏，石头从眼前擦过，划破鼻梁，鲜血直流，他两手紧紧抓住绳索，才逃过大劫。掌握了第一手资料，王三一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基础和坝体是一个统一体，基础是天然形成的，坝体是人为的，人为的适应天然的，才能达到总体最佳效应。乌江渡地区河床和两岸地质条件差，既不宜修重力坝，也不宜修拱坝，应该设计一种拱坝与重力坝相结合的坝型，以巧妙利用不同高度的地质条件。而对付渗漏，王三一创造性地采用高压水泥灌浆工艺，成功堵住了千疮百孔的漏水通道。令外国专家惊叹不已。

　　在王三一被授予“中国工程设计大师”、被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以后，只要去工地，他还是老习惯，一定要爬上山看看。1999年，他又一次来到广西龙滩，这里将兴建仅次于三峡的巨型电站，刚刚做过肝癌治疗的王三一不听老友劝阻，手脚并用一步一步艰难地爬上400多米高的边坡，查看地质情况。当时坡上连条路都没有。但在王三一这位总设计师心中，这里肩负着西电东送的历史重任，倾注了他后半生的心血，到了山脚能不爬吗？就是在这里的多次爬山涉水，成就了王三一的独特构想，他提出全地下式厂房和全断面碾压混凝土大坝方案，可使工期缩短一年，节约投资2亿元，提前发电效益更是达30多亿元。

　　本色打动众人心

　　在中南勘测设计研究院，50年工龄的王三一有着“活字典”之称。时光流逝，他的字典里记载的内容越来越多，获得的荣誉也越来越多，但在中南院人眼里，他永远是那个平易近人、事业为重的王三一。“除了面容变老，我认识的王三一这么多年还是那个人。”刘信真如此评价老友。他们两人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都被院里留用，身体不好的王三一每天都要到刘信真的办公室来聊上一阵，如果有几天他“消失”了，刘信真知道老友肯定出差了，又爬山去了。

　　党群工作部副部长李国强曾和王三一出差广西，查看龙滩水电站的勘测设计。“那可是趟苦差。”9年之后李国强记忆犹新：吃的是煲仔饭，睡的是普通间。办完事有关单位提出用汽车送一程，但王三一就是不肯。火车上挤满了回乡过年的民工，毕竟60多岁的人了，晚上实在扛不住了，就裹着大衣蹲在车厢连接处“呼呼”睡了起来。醒来后发现感冒了，却还不忘幽默一把，“免费睡了一次卧铺，过瘾！”

　　说起王三一，中南院的人喜欢用一个词：好人。年轻的科技人员想和他谈谈心，再忙再累，他都会抽时间交流。好读书的王三一还喜欢把他的读书心得与年轻人分享。乌江渡水电站建成后，水力发电杂志请他提供稿件。他把要写的文章安排到人，不仅帮助他们拟好提纲，还一字一句帮他们修改。最后刊出时，王三一却没有署上自己的名字。

　　今年1月29日，王三一身体已极其虚弱，得知业主要求某大型水电站进度大幅提前并准备上报，忧虑万分，他召集有关人员开会，谈到安全问题竟哽咽落泪，其尊重科学实事求是的本色，令在座者莫不震撼。

　　最后的美丽

　　从中年开始，王三一就被肝病所折磨。长年的超负荷运转，病情日益加重，乙肝、肝硬化、肝癌，一次次加剧的病情向他袭来。三次病危，经过抢救才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可病情稍稍稳定，他又东奔西跑到他挂念的龙滩、向家坝、五强溪水电站去了。面对死神的威胁，“时不我待，事业无极”，这句青年时就激励着他的话语，给了他更大的动力。熟悉他的人估计，病后退休的王三一出差工地的天数最多时一年不下250天，这对一位年近古稀、重病方愈的老人来说，多么不易！

　　今年2月8日，王三一再次倒下，被送进了医院。除了腹部奇大，他身体干瘦，平时戴在腕上的手表不得不转移到肘部。在那间熟悉的病房里，他度过了一生中的最后时光，哀婉而美丽。

　　年初，长子王路被选为海口市主管城建和国土资源的副市长，病卧在床的王三一想来想去要告诫儿子做个清官，怕电话里讲不清楚，便忍着肝区剧痛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信的结尾他写道：最后还是重复常跟你讲的一句老话，做一个好官、清官，我们就十分欣慰了。在慈父的追悼会上，王路哽咽着告慰父亲，永远记得临别时那期盼叮咛的眼神。

　　病魔摧残着王三一的身体，却摧不倒他的精神。他多么渴望生命渴望工作呀。领导、同事来看他，他拉着他们的手总有谈不完的工作，后来讲话困难了，还抓着夫人的手说：“要是我身体好一点，还可以多做一点事”，凡是收到寄给他的资料文件，他都要夫人保管好，等他好一点的时候再看。吞咽困难时，吃不完的东西他不肯倒掉，说歇会儿再吃。送他的花篮，他嘱咐要放在房间，每天看看这些鲜花，感受五彩缤纷的生活。

　　对于死，他也看得很“唯物”，嘱咐“不放鞭炮，一切从简”。

　　病床上的王三一还用颤抖的笔，与同事一道给中国工程院写下了自己的最后一份院士建议。这份关于城陵矶防洪控制的建议，引起了中国工程院领导的高度重视，其忧国忧民之心感动了所有知情人。朋友们感慨“他的生命之火是在照亮别人、燃尽自己中熄灭。”

　　王三一院士就这样静静走了。有人粗略估计，他参与设计修建的水电站，能为大半个中国带来光明和希望。王三一院士，你的精神是一抹永不褪色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