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晃写书

　　洪晃是谁？写下这个标题，就料定有此一问。这年头，如果知名度不是很高，名字就不太管用，身份才是要紧的。如果地位不是很显赫，身份也不管用了，必须把“关系”端出来放在焦点上。不报名也不报身份，只说“某某的什么什么”，只要那个“某某”足够吸引眼球，一般就不会有人再追问你自己是谁了。洪晃倒是有一大堆“某某的什么什么”，不过我还是只说洪晃自己吧。洪晃是新近由海南出版社推出的《我的非正常生活》一书的作者，是个女的。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出版人”，经营着几本影响正在逐步扩大的时尚类杂志。我在媒体工作多年，当然懂得“小有名气”不足以用做标题的规矩，这一回我真算得是一时兴起！读洪晃的书，被她那率性而写、率性而为的作风感染，忽然觉得“洪晃写书”这4个字怎么就那么琅琅上口。我用这个标题也还是有一点“说头”的。

　　其一，洪晃写书的动机是为了扩大她那几本杂志的销路。在书里明明白白写着的，说是“名人好卖东西”，不妨写本书先把自己炒成名人。有类似动机的人其实不在少数，但像洪晃这样实话实说的人恐怕就不太多。当然喽，“实话实说”也可以是一个“秀”。即使如此，这样直白还是极为少见。

　　其二，写作动机如此“不纯”，本来理当大卖“八卦”，她却又一点不卖。洪晃的“亲密关系”中有许多大名人，随便抖点“花絮”就无疑可以使“票房”大增。这位直白的洪晃对此却守口如瓶。她没有回避写这些名人，但笔下的干净堪称一尘不染。

　　其三，写作手法如此“纯洁”（或者说决不“超限”），她还是实实在在地写了一本好看又耐看的书。她的写法有许多创意，比如说请一帮亲朋好友（其中不乏高手）各写5000字来“凑字数”，结果无形中给她的自传性的文字添加了一个来自不同角度的“洪晃面面观”。再经她有章有节地一编，让自己的文字穿插在其他人的文字之间，倒仿佛一本书成了一个有很多面镜子的走廊，她自己正在其间穿行。但平心而论，这本书中最好看、最耐看的文字还应首推洪晃自己写的那些。

　　她没心没肺地诉说着，其实却藏着锦心绣口，在字句之外做文章。这就不难明白她写的书为什么好看和耐看了。写得聪明，所以好看；言之有物，所以耐看。顺便说一下，好看的确不在花哨，花哨往往只是智商低的表现。再顺便说一下，言之有物怕是一种老掉牙的论道了，不过我觉得这颗老牙还是别让它掉了为好。

　　在我看来，比“写得聪明”和“言之有物”还要可贵的是，洪晃写书十足地表现出她从“美国人给她上的第二课”里学到的东西，那就是“坦率地表达自己”。当然，我们得小心记住的是：“坦率地表达自己”和“无耻地表达自己”是有很大区别的。

　　想起了安徒生

　　没想到会有这样一本小书，更没想到它会有中译本。书名是：《但不愤怒——孩子们写给恐怖分子的信》。160多段天然去雕饰的文字，再加上数十幅洋溢着孩子们灿烂笑容的照片，这本小书从里到外透着清新与明亮，远离了“恐怖分子”4个字带来的肃杀之气。

　　9·11之后，两名美国教师在学校里开设了一门反对暴力和恐怖主义的课程———“恐怖袭击之后”。在最后一节课里，每个学生都要给自己假想的恐怖分子写一封匿名信。孩子们的信打动了两位老师，于是有了这本书。两位老师发现：几乎所有的信都没有愤怒情绪。书名由此产生，很贴切地用了一个耐人寻味的“但”字———“但”字前有孩子们的表达。

　　孩子们都表达了些什么呢？害怕、伤心、痛苦、谴责、嘲讽、怜悯……大人们有过的反应在这里都能看到，但其间贯穿着一种比大人们要执拗得多的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干？这个问题反映出他们感到的震撼与困惑，也表明了他们的努力———努力去理解恐怖分子的动机。

　　“你成功了，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害怕的话。”“你对世界的看法太悲观、太绝望了。我想这就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希望我能给你一些希望。”“我知道你在为正义战斗，但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人？结果什么都没有变好，倒是更糟了。”“你为什么想成为一个让大家害怕或讨厌的人呢？你害怕人们不接受真正的你，所以你想做大事，做坏事。”

　　孩子的想法可能简单了些，他们显然不了解这世上有一种由意识形态引发的狂热。碰上那些对“大道理”的狂热，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善恶是非就不太说得清。

　　也许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不懂“大道理”的孩子恐怕更容易接近事实的真相。他们只是把恐怖分子看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并从这点出发来理解对方。

　　说到这里，想起了安徒生的《世界上最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大意如下：

　　某国王突发奇想，颁布了一道告示说，某月某日将举办一次大会，谁能在大会上显示自己已做出了世界上最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谁就能娶公主为妻并获得半个王国。从那天起，王国里开始出现种种奇怪的现象，比如，许多人在练习把唾沫吐过自己的头顶从而落到自己的身后。终于到了开大会的那一天，若干人各显神通之后，上去了一个工匠。他出示了一口精美的钟。敲响一下时，从钟里走出一个栩栩如生的木俑，是摩西；钟敲两下，走出的是亚当和夏娃……一直到敲12下，走出了12门徒。众人都被折服了，一致认为这位工匠做出了“世界上最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大汉，大步上台，掏出一把榔头把那口钟打了个粉碎。众人先是惊愕后是震怒，可那位大汉却说他做的才是“世界上最令人难以相信的事情”。就在众人怒不可遏而又无言以对的当口，从钟里走出的那些圣经人物现身，合力赶走了那个大汉。

　　看起来安徒生的想法也很简单：通过破坏决不可能产生奇迹。（1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