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替换的更公平的考试

　　北大法律系教授 孙东东

　　我可以直言不讳说我的观点跟黄全愈的观点不一致，确切地说我支持高考，而且我主张高考一定要考下去，高考的指挥棒一定要指挥下去。

　　为什么？首先谈中美现状比较。

　　全美国有大学1万多所，美国办大学跟办公司一样，三个人就可以申请一个大学。经过美国六大学区教育委员会认证的大学3000多个，就相当于批准有资格的3000多个，那么美国的知名大学、世界知名大学有近百个；而全美国每年应届高中毕业生只有200万。我们国家1300多所大学，就是正式认可办学资格的。每年的高中应届毕业生将近1000万，有300万左右不参加高考，有上职高的。今年高考考生是690万，差一点700万，我们入学率是全国平均53％，这个比例供需矛盾跟美国没法比，这是历史原因形成的。

　　如果现在有学者提出中国是不是可以不采取高考，采取其他的措施，我认为在中国现状下高考没法取消。历史的教训极其深刻，“文化大革命”推荐工农兵上大学，把整个教育耽误了。考试是中国人发明的，考到今天1400多年，直至今天，在考试的故乡，在众多的考试当中，我个人认为高考是相对来说最公正、最公平选拔人才的模式。换一个地方或者是换一种方式，可能就不如这个公正。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山之石可以发现玉，但是他山之石也可以破玉，我们这些年盲目学了一些人家的糟粕，我们的基础教育是世界第一的，我曾经参与接待美国、俄罗斯的教育团，美国教育代表团对我们的基础教育大加赞赏。俄罗斯代表团去年考察我国高考制度后表示非常赞同，他们说俄罗斯没有办法统一高考，如果能够统一高考他们一定统一高考，因为俄罗斯横跨九个时区，第一拨已经考完，另外一拨还在睡觉呢，而中国只横跨了四个时区。

　　我们学国外要学一些有用的，而不是随便把自己优良的东西打掉。如果我们也实行会考与推荐结合制，我想大家都能够想象得出来，在我们当前这种体制下，大学的压力有多大。

　　就是现在的高考，这种模式下，我们作为招生人员每年都在顶着很多很多不必要的压力，很痛苦。

　　很多教育工作者一上来就谈素质教育，好像素质教育和高考是对立的，我觉得这是进入了一个荒谬的素质怪圈。我觉得高考要改，肯定要改，但是改什么，是改革内容，而不是盲目地改形式。这些年中国的高考在变，从3＋3,3＋2,改为3＋1,还有3＋X，一直在变。我记得1998年在北京讨论的一次小范围命题研究会，当时就有人提出要改革就彻底改，考大综合，把各个学科综合起来出一张卷子。当时我在会上说综合分五个层面，最低层面是拼盘；第二个层面是盒饭，上面是菜，下面是饭；第三个层面是鸡蛋炒饭；第四个层面棒子面稀饭，沉淀沉淀还能分出来；第五个层面是糖水，最理想，还可以加柠檬酸。当时有专家把我骂了一顿。我说什么情况都要做深入的研究。不要盲目搬来，把自己的丢了，其他也没有学到，就是邯郸学步。（孙东东从1988年开始，做了18年的大学招生工作，跑遍了29个省市自治区。）

　　没有分数卡着会有更多的腐败

　　首都师范大学 陶东风

　　我比较同意孙东东讲的不能照搬美国那种模式，除了他提到的大学的数量和中学生的数量比例这些问题之外，我觉得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一种制度的移植往往需要其他一些制度的和非制度的环境支持，要不然就会走样。比如说高考制度是跟其他很多制度牵连在一起的，也是跟我们中国人的人际关系、行为方式、习俗联系在一起的，它是一个网络，牵扯这根线，整个网络必然都要动，要不然就很可能会导致适得其反的结果。

　　我们也在扩大办学自主权，降低高考分数线。但这样会造成什么结果，我觉得很可能会造成腐败现象随之而扩大。因为现在很多招生走后门的现象之所以被卡住了，是因为最低分数线在那里限制着，如果没有这个限制，我相信会有更多的招生腐败现象存在。当然我不否定自主性的提高会使一些并不是非常善于考试的人，不善于考高分的人考入大学。我的一个美国朋友的儿子考上耶鲁大学，主要是因为他的作文好。但是在中国很难这样做，因为我们有很多现实的因素。你敢顶着上级部门、省里、市里部门的压力，我就是不录取或者我就要录取某某人？因为素质这个东西，或者说作文这样的东西弹性比较大。考官的自主性大了，这时候往往取决于他自己的自律性。

　　美国用了很长时间培养比较遵纪守法的公民道德。我在美国最深的感觉是美国人不会搞那种违反规则的事情，这方面也可以说他们非常傻。这件事办不通就是办不通，不会绕着弯去做，即便绕着弯去做能办通。因为一旦被发现，他的一生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个人档案里面会有污点，会影响以后的工作。

　　实际上，美国主考官眼光也不一定都非常好，看走眼的情况也有，但是进入大学还有灵活的淘汰机制。制度只有更好，没有最好，所以我觉得现在比较硬的分数线对我们而言还是比较好的，可能是利大于弊，而不是小于弊。在考题里面多增加考学生素质问题的题目，实际实行起来是非常困难的，这涉及到整个社会制度和人文环境的变化，并非易事，所以还得慎重一点。

　　另一个问题是素质教育怎么界定。

　　常听外国人说我们的小孩子在新闻联播里讲出来的话都是一个样子的，他们的作文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成语堆积、格言、抛头颅洒热血等等，文中故意做成若干排比等等。为什么？

　　如今搞素质教育以后，很多东西都变样了。比如减负后，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星期六、星期天学美术、舞蹈等等，这反而成了另外一种枷锁，它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提高艺术素养，而是靠着这个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