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德

　　很早就看过VCD的封面，周玉纹含情脉脉，章志忱眉头紧锁，当时觉着好笑或者老土，1948年的电影，怎么说都是古董，就算被吹捧上了天，时间厚度50多年，这样的隔膜总该让它的魅力大打折扣。这样的经验已有很多。但当周玉纹甫一亮相，城墙内外的风光映着少妇的俏脸，眉目传情之余，哀怨的旁白声响起，这样的开头还是惊艳。及至戴礼言踉跄着与章志忱重逢，帷幕缓缓拉开，剩下的就只有目瞪口呆。双重张力相得益彰，无论是含蓄淡雅的情节或者点到即止的长镜头，总是吊足你的胃口，引诱着你期待下个画面，如此循环直到结束。

　　按常例，追求完美的影迷总会将电影的画面细细把玩，看到一幅生动的剧照，便自觉存盘于脑海，及至更好的剧照出现。费穆的这部却不停刷新脑中存货，90分钟下来，竟有点缓不过气来。但最为观众喜欢的剧照无非是饮酒一场。那时候，周玉纹一仰脖子一杯酒，戴礼言静坐对面独自憔悴，两对友情和三对爱情，四角关系终于大白。这副剧照终归要长驻于心的，就算是田壮壮也对之心动不已吧，要不他怎么会让他复制出来的这个场面，占据着宣传册的最大篇幅。

　　而所谓经典就是时间也不能遮住其光芒，当这样的光芒穿越时空，打在田壮壮的身上时，我们知道经典又一次要被翻拍了，可谁会相信田导能够超越费穆呢？毕竟，翻拍片中效颦者居多，落下笑柄的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小城之春》的确是那么多人眼中的NO．1。但又不能不期待。《蓝风筝》让人看到田壮壮对节奏的控制能力，娴熟得跟大师似的，而其隐忍的一面与《小城之春》何其相似，再加上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阿城，这样的班底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太失望吧。

　　所以就忙里偷闲去了电影院，即便田导的新版是个膺品，能在大银幕上看到那段三角关系也就心满意足了。开始，确切的说是前三分之二，田的依葫芦画瓢还是让人颇为满意的。但是要扣除李屏屏的摄影分，当周玉纹提着菜篮出门时，摄像机闪过道道破墙，总觉得视野实在过于狭窄，穿着旗袍的周玉纹还老让人记起《花样年华》。不过画外若隐若现的汽笛声倒觉颇有新意，不禁想到“小城深深深几许”，怎么说田导也是个准大师级别的人物，亦步亦趋岂不是很没面子。

　　其实看“饮酒”一场戏的剧照，就该隐约猜到田导有不一样的情愫，那时候戴礼言的目光炯炯有神，全没有老版中那般颓势，演员也显然比老版生猛一些。最明显的不同，莫过于扶着树哭泣，田导为什么没有压住情绪一酷到底？章志忱更是高歌一曲，周玉纹干脆卧在旧情人怀里。志忱抱起玉纹，放下再抱起……有了前三分之二的临摹，田导应该不会突然来个颠覆吧？也学徐克，让志忱来句“乱就乱吧”？

　　这对旧情人的微骚毕竟没有左右结局，只是结尾处戴礼言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显然微汗是体力转好的标志，未来虽然难以期许，但总算留下一个光明的尾巴。于是老版的颓废气氛被稀释得异常稀薄，田导毕竟还是拿出了自己的东西。想想也很好理解，1948年的中国和2002年的中国已是大不同，那时候费穆审视的是历史的断壁残垣，“国破山河在”的感伤指引大脑；而如今田壮壮自己都春心萌动，表达的欲望毕竟还没有被彻底磨去，更惶论在小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我们。微骚或微汗，也许正是2002年的我们跟1948年的他们的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