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的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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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22日12:00 青岛新闻网-青岛日报 |
薛原 小说的结尾是男主人悬空吊在11层楼阳台外边的木箱子上———他跑到阳台上原本是想翻过栏杆跳进邻居的家中(在这之前小说中几次描写了他从阳台上轻松跳进邻居家的情景),结果却趔趄了一下,被绳子绊倒了,在掉下去的最后一刻侥幸抓住了装着土的木箱子的边缘,悬空吊在了上面。为什么会“趔趄了一下”呢,因为鞋底上沾满了鱼的黏液,这条鱼是他费尽心机才从鱼缸里捞出来放进一个玻璃瓶准备带走的———与情人逃离莫斯科,但在跑到阳台上之前他刚刚抱起玻璃瓶对着墙壁摔了过去,并一脚踩上了正在挣扎的小鱼。 这一切的发生有些像快速播放的电视画面,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快速切换,最后定格在阳台外边———绝望的男主人两手抓紧着木箱子的边缘:他想喊救命,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哧哧声,他甚至连脸都不敢动弹一下,稍一动弹,钉子就会从钉子眼中滑落,木板会碎裂,而手指头已经一点儿气力都没有了。他在哭,但眼睛却是干干的———眼泪只往心窝里流淌,嘴巴里又咸又苦。 他为什么要跑呢?鬼使神差他的妻子和他的情人竟然结伴而来———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们,正如悬空吊着的他听到的她们的对话:(情人)怎么会跑了呢?他要离开谁呢?(妻子)离开我们呀。 小说的结尾给我的印象是如此之深,悬吊在空中的男主人似乎成了一种象征,给“生活在别处”的憧憬和追求划上了苦涩的感叹号。 小说讲述的是44岁的男主人公第三次从家中“逃离”的故事:从早晨送他的妻子(一位中学女教师)出门到中午一上午的紧张与漫长的时间里,他收拾着上路的行李———与年轻情人已经约好,下午动身前往塞浦路斯寻找他们的幸福生活。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的出逃“准备”充满了苦涩和辛酸的荒诞,从他对家中每一件旧物的恋恋不舍中,清晰地表达出他无法割断自己往昔的生活,每一件有用或无用的“旧物”,都写满了他充实、憧憬、迷惘和幻灭的“从前”。也许,对他来说,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轻装”动身,带把牙刷和剃须刀走人,但要是这样,他原先的生活便会永远消失了。一个在储藏间放了16年的玻璃瓶,一本曾被禁的地下版本的索尔仁尼琴的《第一圈》,一张坐上去就吱吱嘎嘎的沙发床……都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抛弃了从前的“记忆”,他还有生活吗?就在对这些旧物的检视中,他的“从前”和当下的生活相互穿插着一一浮现,构成了欲说还休的尴尬。 其实,他并不想“一无所有”地与情人逃离,可是,他能装满着“从前”的记忆上路吗?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想打碎温馨的家庭,更不想抛弃温顺贤惠的妻子,尤其是可爱的女儿,但他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婚外恋中麻醉着自己,通过情与欲的放纵来“守望”已失去精神家园的内心世界,亦是一种厌恶现实后的宣泄———在他的打破常态的行为中也暴露了他性格的懦弱和善良。他的“逃离”不仅仅是对平庸家庭生活的出逃,更是对充满动荡和变异的社会现实的逃离。 在那个上午,他与其说在收拾着必须带上的生活必需品或也许根本派不上用场的零碎东西,不如说他在“收拾”着20多年的生活履历———初恋,服兵役,婚姻,工作,失业,女儿的成长和出嫁,妻子的温柔和真挚,与先后两个情人的缠绵与纠葛……一幅幅画面叠加变幻着,浓缩了一个中年俄国知识分子在苏联解体又恢复为俄国的社会大动荡时期的人生经历。 小说描绘的虽是一个并没厌倦家庭生活的中年男人的婚外恋故事,但在这个老套故事的叙述里却包含了苏联解体时期的社会各阶层形形色色的人物的沉浮和迷惘,反映了在历史转折点上的莫斯科社会风貌,尤其是知识分子的人格分裂和精神家园的失落。 小说情节始终保持着舒缓的节奏,让人牵挂着男主人公的逃离,像是一幕话剧刚刚拉开帷幕便突然落下了,在“逃离”还没有开始,故事便戛然结束了———男主人公筋疲力尽地悬吊在阳台的木箱上,“她们俩一块儿准能把我拉上来!”他这样想,但他没有叫,因为他还是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他只有喊一次的力气了。手上的指头好像也不见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向他袭来,这疼痛已经死死地渗入救命木箱的边缘。”他的头顶响起了妻子叫他的声音…… (《无望的逃离》,[俄罗斯]尤?波里亚科夫著,张建华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