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评

　　关注广东文化大省建设之一

　　广东要建设文化大省，好事一桩，应该共襄盛举。现状如何？与其掐着指头数成绩，毋宁大度为怀，让大家揭疵指谬，直指症结，为清扫障碍出力。恕我直言，作为现代文化盛衰标志的大学和出版，广东至今仍是落后地区。

　　以大学来说，不但15％的毛入学率远远低于江、浙的20－25％（发达国家更在50％以上），而且没有一间全国一流的大学。20世纪80年代以来，广东各地纷纷创设大学，十多年过去了，除个别学校外，多数停留在较低层次的技术学院、乃至社区学院的水平。

　　再看看出版。广东没有一家出版社比得上湖南的岳麓书社、贵州的人民出版社！没有一家广东的大学出版社比得上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地方文献的出版则恐怕连安徽都不如。康有为、梁启超、黄遵宪这些名垂千古的广东人，他们的全集至今不见踪影！面对外省出版社编印得那么精美的《曾国藩全集》、《左宗棠全集》、《张之洞全集》、《三松堂（冯友兰）全集》、《朱光潜全集》、《蔡元培全集》……广东出版界会作何感想？！

　　症结何在？作茧自缚，观念变革滞后！

　　请先看一个现象：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广东学者出过几部在海内外颇有影响的著作，可是都是在广东的出版社拒绝出版后拿到外省市出版的。有的编辑编出很好的丛书或连续出版物，也只能成为外省市出版社的品牌书。有些著作在广东有关出版社一再受阻，在外省却一路绿灯，出版后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很好。究其原因无非是不愿区分宣传书籍和学术著作，以前者的标准去要求后者，在改革开放的前沿地区，却缺乏对学术新见的宽容。

　　再看看大学的情况。广东经济是与国际接轨的经济，是冲击世界水平的经济；没有与国际接轨的大学，没有在思想观念上站在世界前列的大学，支撑不了这样的经济持续快速发展。要是说经济上还有几个企业敢于以创建世界一流大企业为己任，却没有听说哪一个广东的大学敢于理直气壮提出建设与国际接轨的现代大学的奋斗目标。凡是懂得大学教育的都心知肚明，现阶段中国大学改革的基本内容就是把国外现代大学已经成熟的制度学到手。不敢提出这样的目标，不是南辕北辙吗？

　　早在五四时期，蔡元培就提出：“大学者‘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也……此思想自由之通则，而大学之所以为大也。”“对于学说，仿世界各大学通例，循‘思想自由’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这是现代大学的灵魂。大学的任务是传承和创造文化，不坚持“世界各大学通例”，只能培养出一大批驯服工具，也许能够传承既有的文化，充满活力地创造新的文化则有所难言了。广东省文化大省建设工作会议提出，“文化建设，从根本上讲是人的建设，核心是全面提高人的素质”。所谓人的素质就是现代公民的素质，基本内涵是有独立人格、自由思想和法治观念。这是从小学开始的终身教育不可或缺的内容，特别是大学通识教育的基本内容。它是保持社会长期稳定的基础，又是释放中国人的创新能力，推动科学、技术和文化持续发展的基础。想要建设现代大学，让它能够正常完成它所担负的历史责任，就不能忘记大学的任务，不要玷污它的灵魂。现在有不少部门的官员热心干预大学，从客观效果看，只能戕害国家的创新生机。

　　有人也许会辩解：对自然科学和技术，我们从不干预。经过那么多反复，干预自然科学和技术的蠢人，虽未根绝，确实越来越少了。可是，不能忘记的教训是：几十年来，人文、社会科学的失误给国家带来的损失，远远超过自然科学和技术错误的后果。

　　改革、发展原有大学是当前发展高等教育的主要基础。可是，要让一个有九千多万常住人口的大省实现现代化，必须把建立新的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摆上议事日程。原有大学旧的包袱太重，重要出路是建立崭新的中国自己的哈佛大学、斯坦福大学。这也是推动竞争，促进改革的重要步骤。海内外华人中有不少亿万富翁，有人早就有成立基金会，在中国设立私立大学的愿望。困难在自我设障。历史一再证明，解放思想更新观念，从来是中国改革开放成败的关键。在这一问题上会不会有所突破，也离不开这个关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增拨教育经费，使之逐步达到联合国推荐的占国内生产总值6％的水平，这是建设文化大省题中应有之义；这更离不开观念的更新。

　　本报特约评论员　袁伟时（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