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9月,沿清水江一路逆流而上,在天柱县百市乡,我们找到杨作义。他是百市中学退休的历史老师,20年的收藏,他拥有了许多宝贝。在这里如果没有他,所有的关于清水江文明的寻找将是徒劳的。

　　我们便风尘仆仆赶去,到百市看那些给历史留下注脚的千年文物,那足足铺满一地的文物,更使人心驰神往、浮想联翩。拿起一柄刻画着花纹的青铜剑,仔细端详,清水江征战的历史仿佛从千年的历史画卷流淌回今日。拿起一个由河滩粗砂质砾石制成的旧石器时期砍砸器,轻松挥动,眼前顿时跃现出先人们在清水江畔“坎坎伐檀”时的场景,石器上仿佛还留着他们万年不逝的体温。

　　坐到百市杨老师简陋的家里倾听,宛如一页页打开了清水江的一本千年历史书———刨去现代层浮土,便袒露出清代层,出土大量清代瓷片以及“乾隆通宝”、青花瓷杯等;略往下掘,第二层为明代层,出土不少瓷片;四到五层为汉代,出土了两汉陶片及少量属史前时期的夹砂陶片,许多青铜器安静地躺在杨老师的书房,包括铜剑、铜矛、铜钺、铜镞等有数十件之多;第十一层即为万年以前遗址,出土数十件打制石器。遗憾的是,那些打制石器被陈列到了与天柱相邻的湖南某县博物馆里,发现文物的地方如今成了天柱中学校舍的建筑地。杨老师所收藏的东西仅仅是少数,多数系清水江上的淘金人从河床上掘得,再转手卖给他。大量精美的器物,因为无力购买,已流入湖南境内。

　　回到贵阳,记者拿着这些文物的照片请教我省文物专家。看到了这批器物的照片,考古专家说,出土于清水江中的这批青铜器让他们振奋不已,这是一批战国到西汉时期的青铜兵器。

　　清水江静静向东流去,昼夜不息,两千年光阴就这样如水流逝。到今天,一切只残留在杨作义老师的收藏文物,那些斑驳的器物闪动的历史余光让我们极力去推想当年的细节。

　　它们为什么沉寂江底?黄金的开采带来惨烈的利益争夺,这种冲突至今不绝,数千年前血拼的惨烈程度则可以想象。在两千余年前的这条美丽的江上,血战总在上演,中流矢或被利剑击中的鏖战者,负伤沉入水底,无数兵器也在战乱中沉落。

　　然而,溯沅水而上的清水江支流,旧石器时代是否存在过史前文明?这一直是考古界思索的问题。考古界有一个学术观点:由猿到人,应是从山中走向平原;古人技拙,应是顺水而下,而难以逆水行舟,黔东应有古人类活动遗迹。考古界普遍认为,湘西人类史前文明大都集中在沅水干流,而这次考古发现却证实,史前文明不仅在其支流酉水存在,而且在酉水支流清水江也存在。清水江流域是巴楚文化碰撞最激烈的地方。

　　史书记载,“……清江,源出都匀东北诸山,绕城西南河流,俗名长河,又曰剑河,亦名马尾河。在清平县境曰凯里河,入清江厅界开始名清江。旧时陷苗境道塞,雍正七年,鄂文端与巡抚张广泗请开浚,自都匀府起至楚之黔阳县止,凡一千二十余里,于是复有舟楫之利。今贾人鬻清平铅下武陵、抵汉阳者,由此道也。”黔地在庄桥溯沅水西征的战国时代,就已经有舟楫穿梭于江河。

　　翻开历史,我们回到一段遥远的过去。战国时,楚遣将军庄桥西征,桥率其士卒溯沅水而来,长途跋涉历尽艰辛,终于在云贵高原建立起自己的霸业。史书对此事的记载,有几种版本,一说庄桥王滇,一说王夜郎,但这都不是我们所关心的,我们这里所要关注的是庄桥西征的真实目的。著名历史学家徐中书先生研究认为,庄桥西征的目的是为楚国开发丽水流域的黄金。丽水流域,即今之金沙江流域,这是我国历史上黄金的重要生产地之一。春秋战国之际,楚国逐渐强大,其经济文化空前繁荣,楚地率先开黄金作为货币流通的先河。随楚王的问鼎中原,黄金的需求大增。楚地要与中原大国齐、秦、三晋争霸,就必须开发其西疆的黄金以为挹注之资,盛产黄金的丽水流域就这样进入楚国贵族的视野。我国对黄金的开采利用至迟可以上溯到殷商时期,四川广汉三星堆商代祭祀坑中就曾出土了大量黄金制品,有金杖和金面具等。因为华美且不易得,所以它从来都是货币中的上币,装饰品中的极珍贵者。到汉代,黄金的开采和使用已经十分普遍,史书中就常常可以看见赐某某黄金若干的记载,其数量已经十分惊人。在开采丽水黄金的同时,广泛掠取黄金的楚国肯定也已注意到同样蕴藏丰富黄金而且地缘接近的清水江流域。肩负黄金开采使命的庄桥,当其溯沅水而来时,必定会用一种职业的眼光审视经由的每一个地方,考察当地黄金储备情况,作为沅水上游的清水江中的这种有着灿烂光泽的贵重金属就不会被轻易放过。

　　因此,清水江流域的淘金行为很可能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存在。清水江文明静静地流淌了两千年。

　　作者：王小梅 杨春凌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