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音

　　左汉中，我们习惯叫他左左，贺旭就是这样叫他的。我认得左左前，他和我弟弟杨时音玩得好，那时他们在浏阳知青点的无望中等待着希望。左左和时音认得前，他在我爸爸办的美术班里做过画家的少年狂想。事情就是这样，长沙人扯扯绊绊，看似千里之隔，其实早就近在咫尺。这，就叫缘分。

　　左左看起来大块头，如果他愿意蓄起那一大把络腮胡子，可称之为美髯公，这是他外表的一面。另一面，他善解人意的心细致得像个女人。他的羞涩也颇美丽，未开口先脸红，加上脸面白净，那红得就艳若桃花了。但他决非旦角，他有鬚生兼侠士之风。朋友有事，他定然做死的帮忙。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娭y病逝，打电话给他，让他搞辆洞庭车子运棺材。虽则他在交通厅当差，那个时候要弄辆车子而且是在凌晨四点钟，真不是个容易事。那天左左果然随车准时到达，又和我兄弟几个抬起棺材挤出巷口子运上车一起开到洪山庙罗汉庄安葬。如今在广州间常翻出当时摄下的照片，我不会忘记左左的友谊。

　　左左重情重义，说话做事，直掏肺腑，令人有声泪之感。他又从不惜自己所好，我在他家看收藏的各色珍品，也只是看，不做声，有次看到一对完整的木雕，脱口说好，他说你喜欢就拿去，立即找报纸包扎，弄得两人推来让去，我只得赶快逃走。

　　左左是个电影迷，上世纪五十年代起他就一直订阅《大众电影》，你若问他哪部片子哪个演员，他会如数家珍了如指掌透底子告诉你。这也不算奇怪，怪就怪在他女儿左小青体操名将当得好好的，却一下子考进北京电影学院，如今成了响当当的明星角儿了。父亲的爱好居然变成了女儿的现实，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左汉中当然画得一手好画，眼光也属上乘，调到湖南美术出版社后，他真正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将所有的力气用在挖掘整理我国的民间美术上，并将其系统化理论化。无论是陕西的剪纸，还是湘西的腊染，都有成套的大部头著作连连问世。说他是如今民间艺术研究的一方诸侯，一点不会言过其实。

　　我上次回长沙在左左家里玩，临别他爱人说我开车送你，这又让我暗吃一惊，那样的一位文静淑女，居然开如此大口，我说我要顿起腰杆子坐你的车，她一踩油门说，没事。联想到在长沙松桂园朋友们围一大桌子吃饭，左左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说要为各位表演节目以助饭兴，然后亮起嗓子用双峰话朗诵毛主席的“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大家笑死，得到的掌声比奇志大兵还响。

　　于是我想，几十年过去了，大家真的都在进步，而且也享受到了进步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