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纵火、爆炸、自焚”事件调查

宜昌“纵火、爆炸、自焚”事件调查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27日10:48 武汉晚报

9月21日凌晨，湖北省宜昌市发生一起“纵火、爆炸、自焚”事件。一栋职工宿舍楼在凌晨被人浇上汽油后点燃，楼内职工纷纷跳楼逃生。在当地消防、110、120等部门紧急抢救时，纵火者又将一枚自制炸弹投向人群，导致4人死亡、23人受伤。纵火者在行凶后自焚身亡。　　记者于9月22日前往事发现场，对伤亡情况及案件缘由等一系列问题展开调查　　冲天大火在凌晨燃起　　9月21日凌晨3点20分，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黄柏河边上的马兰坡，湖北宜昌地质勘探大队基础工程公司职工宿舍区一片寂静。　　这是一个断魂之夜，没有人意识到黑暗中酝酿着的杀机。一个黑影提着一桶50斤重的汽油蹑手蹑脚地走进一栋宿舍楼。　　这是一栋老式办公楼，后来改造成职工宿舍。黑影沿着楼梯窜上二楼，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的10户家庭正在沉睡。黑影打开油桶，从走廊右侧开始往左一路泼洒汽油。汽油很快透过门缝流淌进各个房间…… 　　泼洒至楼梯口时，睡梦中的职工望平突然被一股浓烈的汽油味熏醒，细耳一听，走廊内隐约传来脚步声，她又听到了一阵液体倾倒地面的“汩汩”声。　　“周世勇，怎么回事，哪来的汽油味？！”男人不在家，望平害怕，慌忙叫喊对门的周世勇、张蓉夫妇。但职工后来反映，就在这一瞬间，黑影喝了一声：你叫，我先烧死你！火苗“忽”地一声，迅疾蹿至望平脚下，将她和刚上一年级的女儿吞噬。　　望平不容多想，抱起女儿就从二楼窗户扔了出去，随即自己也带着一身火苗跳了下去。　　对门，周世勇夫妇也被惊醒，睁眼看时，火苗已经将床包围。意识到走廊已经被火焰封锁，只剩窗户这个唯一的逃生通道。怀有3个月身孕的张蓉一狠心跳出了窗户。　　外面黑咕隆咚，等周世勇跳到地面时，张蓉已经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不堪。　　此时一楼、二楼的职工都已经乱成一团，到处是惊呼声、求救声。火势还没有蔓延至一楼，因此底楼的近十户家庭得以及时撤离，二楼的十多人则陷入火海，无法脱身，站在窗前绝望地呼救。　　大火迅速蔓延，天空被映得通红。　　附近宿舍楼内的职工都被吵醒，不断有人奔跑过来，但只能在楼下兜圈子，干着急。　　屋顶开始劈啪作响，瓦片开始坠落。　　窗户前的父母们一边叫喊，一边忙着将被子、衣服扔至窗下，而后将孩子扔出窗外。　　二楼共有5个孩子，其中11岁的张明皓没有能够脱逃。他住在父母张荣、周芹的对门，父母无暇顾及逃生，打开房门想冲过火墙，越过走廊去营救他，无奈火势太猛。父母大声喊叫他的乳名，但孩子睡得很死，浑然不知一场浩劫正向他袭来。　　父母绝望了，只好扔下他，跳楼逃生。　　目击者称，二楼10户家庭除了靠近楼梯口的王文军夫妇、杨宗兰夫妇通过楼梯逃出险境之外，其余几户全都是跳窗才得以逃生的。　　因为仓促，跳楼者几乎都只是睡觉时的穿着，一身内衣，前来营救的职工自发回家取衣服给他们遮羞。　　因为烧伤、因为跳楼，很多人受伤，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只有张明皓一个人还陷在大火中，他已经被惊醒了，在火中凄惨地呼叫，但微弱的叫喊声不时被大火烧烤屋脊发出的劈啪声淹没。　　十多分钟后，屋顶开始坍塌。　　张明皓的哭叫声依稀传来，揪动人心，母亲周芹在空地上奔跳、跺脚，披头散发，发了疯一样地嚎叫。　　所有人被映红的面孔充满恐慌。　　炸弹投向救援人群　　张蓉伤得不轻，目击者回忆，她跌落到地面时就已经不行了。　　火海中张明皓的哭叫声越来越弱，得以逃生者惊魂未定…… 　　从3点20分大火开始燃烧时，附近近百户居民就不断拨打119、120求救，但据他们反映，119电话一直没人接听。第一辆消防车呼啸着赶到时已过凌晨4点。　　火越烧越旺，屋顶已经烧穿。消防车的备用水很快浇完，但大火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消防员急着满宿舍区寻找消防栓，但偌大的宿舍区竟然找不到一处消防设施，无奈，消防车只得再次驶出宿舍区，到马兰坡下取水。　　这一折腾，按目击者估计，至少又浪费了7分钟。　　7分钟里，张明皓微弱的呼救声已经渐渐停止，母亲周芹绝望地瘫倒在地…… 　　第二辆消防车，第三辆消防车飞奔而来……120救护车也来了，消防员在竭力扑火，护士、职工忙着将伤员抬进救护车。　　邱莲芝，30岁，并不住在这栋宿舍楼，她担心宿舍楼内的好友齐红丽的安危，于是在消防车来之前就冲到火场，她看到齐红丽已经将孩子扔到一楼地面，自己正从窗户跳下。　　救护车来后，她听说有人重伤，便又帮忙抬担架。　　但就在他们即将把孕妇张蓉抬至救护车的一瞬，一个圆柱形的物体?胺伞苯巳海刂氐芈湓诘厣希昂洹钡囊簧尴欤恕? 　　目击者描述当时的场面：犹如战场一样，100多名救援人员立即倒下一大片。附近矿粉厂4名夜班工人看到大火，立即赶来救人，其中1人被当即炸死，其余3人被炸伤。　　职工们开始以为是煤气罐爆炸，但很快发现这是一个自制炸弹，用灭火器改装而成，内装硝酸氨及碎石，杀伤力不小。　　消防员满脸是血，吩咐居民赶快拨打110报警。　　地上到处都是血迹，伤员源源不断送进医院。救护车一路呼啸，惊动了整座城市。目击者称，夷陵医院的三、四、五楼，所有床位都被用完。　　…… 　　4点40分左右，就在大火基本得到控制时，对面的办公楼后又冒出滚滚浓烟，一部分消防人员急忙前去扑救，待消防人员冲进地下室时，一具烧焦的尸体呈现在众人面前。　　尸体上身已呈焦炭状，下身没有烧着，皮肤还是白色的，目击者回忆，估计自焚者是从头上浇灌汽油后点燃的。　　自焚者的身份很快确认：湖北宜昌地质勘探大队基础工程公司职工刘建平，44岁。有人回忆，刘建平在第一个炸弹响时坐在办公楼楼梯上抽烟，默默地看着惊慌失措的人群。　　消防人员在他自焚的地下室里，查获大量自制爆炸物及危险品。夷陵区消防中队排长禹峰介绍，这批危险品包括10余枚燃烧弹、一只炸药包及数百升汽油等。　　…… 　　宿舍楼内，火焰收敛，消防人员冲进屋内，发现走廊内的8只煤气罐，都已被人拧开阀门，煤气罐正“呲呲”喷着煤气。消防战士一拥而上，将熏得乌黑的钢瓶提出，避免了更大灾祸的发生。　　经120名消防队员和民警全力扑救，5点10分，大火终于被扑灭，但张明皓已经遇难。他的尸体已经被烧焦，目击者说，孩子蜷缩在一起，双手抱在胸前，拳头紧握…… 　　接着警方在刘建平自焚地点不远处又发现了一个灭火器改装的炸弹，没有被点燃。退休干部罗其喜突然想起：4点20分左右，他在回家换衣服时，突然发现办公楼墙角边有人在点火，于是大喝一声：干什么的？！对方赶紧扔掉了手中的东西。　　罗其喜很后怕，职工们据此判断，刘建平当时正准备点燃第二个炸弹，但是因为被看见，恐慌中，炸弹被他随脚踢到菜园，因为前几天下雨，菜园内很潮湿，估计导火线沾湿熄灭了。　　案件发生后第二天传出消息，当地警方已经初步认定这起“纵火、爆炸、自焚”案件系刘建平所为。　　遇难者家属血泪控诉　　除自焚者刘建平外，警方公布的伤亡数据为：死亡4人，受伤23人。其中11岁男孩张明皓葬身火海，38岁的救援人员喻长正当场被炸死，23岁的孕妇张蓉及邱莲芝在送至医院后不治身亡。　　目击者描述，爆炸现场惨不忍睹，大部分受伤者、遇难者都是年轻人和小孩。很多人跳窗得以逃生，但是仍然不幸被炸弹炸伤。　　张明皓的母亲因为深受打击失去意识；邱莲芝4点左右送进医院，中午12点多医院发出病危通知：失血性休克，下午1点多钟死亡，她8岁的儿子一直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母亲生命的逝去，邱莲芝的母亲失去爱女后一只眼睛已经哭烂…… 　　在夷陵医院，被炸伤的周世勇躺在病床上号啕大哭。职工介绍，周世勇31岁，与23岁的妻子张蓉刚购进了2万多元的家具，小两口刚准备在十一国庆长假期间举办婚礼。孰料，一把大火将新房烧成灰烬，也将张蓉和腹中胎儿的生命夺走。　　记者了解到，受伤者现在大部分在夷陵医院接受治疗，伤势较重的望平等人转进宜昌市第一人民医院和中医院抢救。此外宿舍楼内的大部分职工被安排在夷陵区的山水招待所和茶叶招待所。　　宜昌市有关部门在此次救援行动中，共出动了4辆消防车、4辆120急救车。夷陵区消防大队在此次救援中共出动31人，来自夷陵区消防中队的消息，3名消防战士吴迪、蒋道彬和王涛在爆炸中负伤。其中吴迪的右大腿被碎片击中，鲜血直流，但他爬起来后立即投入抢险，直到失血过多，再次昏倒在地。　　吴迪的主治医生说，手术中从其腿部和后颈部取出了两颗不小的“弹壳”，因伤及筋韧，院方担心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遇难者家属反映，刘建平的纵火、爆炸计划想得很周全，如果不被人发现，造成的伤亡情况将更加不堪设想。　　不少目击者根据现场情况推断，刘建平可能只实施了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分析，刘建平可能计划：　　先将二楼走廊浇满汽油(50斤塑料桶装)；再将一楼浇满(事后发现一楼还有一桶50斤装汽油)；然后在楼外点燃大火，等众人赶来救火时，将炸药扔进人群；　　天亮后，他可能还准备等单位领导都来办公时，炸掉办公楼(警方在他自焚的办公楼地下室内发现炸药及另外50斤汽油)。　　但刘建平在计划刚开始实施时就被望平发现，于是大火被提前点燃。　　许多职工都认为，刘建平与楼内职工并无任何宿怨，他的目标可能是勘探大队领导。根据目击者推断，刘建平可能准备在星期一职工都上班后再实行计划的，他准备了3桶共计150斤汽油，但是被人看到了，于是改变计划，在夜间进行。　　缘何恶从胆边生　　警方公布的死亡者是4人，但有职工反映可能至少有六七个人在这次事件中死亡。　　刘建平一个人住在该楼一楼的一个单间，妻子在广东打工，两个儿子在湖南新化老家读书，一个高中，一个小学。案发后勘探大队有说法称刘建平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但也有职工反映刘建平平时的举止并无精神异常的迹象。　　根据职工反映，刘建平1976年进湖北宜昌地质勘探大队基础工程公司工作，七八年前就已经下岗，每个月领取140元生活费，但据说这点费用并没能按时领到。　　刘建平生活非常窘迫。职工介绍，他非常郁闷，整天板着脸，不怎么言语，时常一个人在宿舍内拉二胡，有时一拉一整夜。　　2003年4月6日，刘建平到单位要求安排工作、补发生活费，未果，他砸坏了办公室的部分设施。　　此后，在有关部门的协调下，勘探大队同意将其调至上海分队，刘建平欣然接受，不久便将行李托运至上海。　　但在他准备出发时，单位领导要求写完检查、交完4月6日砸坏办公室的赔偿费用后再去。职工说，刘建平的上海之行因此泡汤。　　按照勘探大队的职工回忆，事情的发生是有征兆的：刘建平曾多次露出行凶迹象。　　刘建平在4月份与单位发生冲突后就曾扬言：再不解决工作，就要搞倒几个人！有人将情况汇报单位领导，但是没有引起重视。7月份，刘建平在父亲面前旧话重提，细心的父亲发现儿子似乎真起了歹心，不敢怠慢，当即将此情向勘探大队工会、保卫科反映，有关方面后来给了刘建平家200元钱。　　有职工称，事发前，曾有人看见刘建平弄了很多汽油进宿舍，并且曾将“此楼要爆炸”的字条贴在楼上，担心出事的一些职工又将此情向勘探大队有关领导反映，可惜仍然没有引起重视。（新民周刊　杨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