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梆

　　春天是多美的季节，剪刀一样乌黑的燕子爱上了芦苇，他用他的羽毛轻轻掠过她苍白的眼睫毛，她还没有来得及醒来的时候，河面的薄冰就已经化开了。他如此爱着，直到她的梦绽放出茸茸的小花，就这样爱了一整个春天。可是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他们依偎着的水边的天空还没有消散掉最后的暑气，他必须要飞走了。而她哪儿也不能去，作为一枝河畔的芦苇，她是活不下去的。他也不忍心将她衔走，他甚至不忍心摘下一朵鲜红的玫瑰送给她，因为玫瑰的血会使她迷失方向，醉倒在尖利的刺上———他是多么担心她就这样死去。所以他只好飞走了，心里只剩下她在水里柔弱的倒影，这个倒影将伴随他度过一整个漫长的冬天……

　　……讲完这个故事，在落款上，我写道，亲爱的韦素芬，或许我就是那只燕子，你爱我也好，痛恨我也好，我已经走了，是一个真正的事实。

　　当飞机降落在另外一个城市的时候，我的心好像铅一样的沉坠下来。一阵秋雨洒在马路的中央，我久久凝视着红灯的暗部，不知道下一个十字路口在哪里。在街心公园，我发现了一个被雨水浸湿的蚂蚁巢穴。我找了几片枯黄的芭蕉叶盖在上面，又捡来几块大石头压在边缘。我们难道要住在这里吗？女友气鼓鼓地问。

　　当然不是。我苦笑道。

　　找房子和购置新的家具，花了很长的时间和我们信用卡所剩无几的钱。但是新家也还算顺利地搭好了。沙发和地毯扔满了女友喜欢的卡通狗。厨房里放着崭新的吊带围裙，垃圾袋里是和韦素芬一起买的旧拖鞋，穿了一年零三个月，没有舍得扔，和剃须刀、袜子之类的东西一起塞入的行李袋。梳妆台上的化妆品清一色变成粉红，是韦素芬最讨厌的颜色。行李袋在洗衣袋旁边，已经被掏空。

　　十月，十一月，或者十二月，日子就这样过去。到了第二年的初秋，有一天风声很急，我拉着女友的手回家，沿途看到一个女人，蓝裙子被风吹得高高的，鞋子缎带细细的，一条丝巾和乱发纠结在一起，不时遮挡着苍白的皮肤。她身边那个男人正在专心往自动售货机里塞硬币。这独自属于她的一刻，她似乎有点恍惚，街上的行人像被水彩洇湿了一样———我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墨点之一吧！

　　我没有告诉女友，那个女人长得很像韦素芬。至于她身边的男人，我不敢肯定他长得很像韦素芬的先生，因为在我和韦素芬相爱的那一年零三个月里，我从来没有机会见过他。2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