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术

　　2003年9月7日下午4点，阳光正好。我刚签完下一本小说的出版合同，心情透亮，如释重负，却高兴不起来。接下来要担心更多琐事，新书是否畅销，读者会不会向我扔臭鸡蛋，第一次合作的责编是否全情投入，要不要打个红包给他。

　　不禁觉得自己已变得异常市侩。我今年21岁，头发干燥，脸色红润，喜欢穿手打的蓝色毛线衣，看不出丝毫的市侩气息，加上“文学青年”的奇妙身份，越发显得单纯可爱，再写一些顾影自怜的文字，严严实实地遮盖了我急功近利的一面。这样的自我评价让我倍感羞涩，其实我崇尚简单、个体的写作生活，可是，所有人都说文化圈是个是非之地，我曾经打过很多次退堂鼓，我想，大不了改行，不写书，去干点容易活。后来鬼子对我说：“小子，你应该更顽强点，再顽强点。”

　　鬼子是广西作家群中不大不小的腕儿，留长头发，面无表情，有种愤世嫉俗的架势，像个潦倒的音乐人，他帮张艺谋做《幸福时光》的编剧，写过不少有震撼力的作品，不作秀，不屑于商业炒作，现在广西一家出版社做编辑。他的话给我力量，但我们没有缘分合作。我记得最后一次交谈，我说：“我要在布达拉宫举行新书首发式，西藏的喇嘛们将我团团围住，我骄傲地站在那儿，我要所有人都来关注这即将灭亡的纯文学。”鬼子笑笑说：“这愿望只有机器猫才能实现。”我们笑得人仰马翻。我知道鬼子很看好我，每次一提及文学湘军，他就神经质地摇头，那神情分明在暗示我，我很年轻，还够折腾。不过，如果真如他所说，我要是拥有机器猫该多好。日本人喜欢胡思乱想，漫画家都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所有不可能实现的梦想都在卡通里实现。而我们的天真，仿佛在这沉甸甸的凡尘俗事中磨灭，居然忘记在窘迫的时候，还可以想想机器猫，获取一些短暂的喜悦。

　　昨天在一家图书超市看见机器猫的卡通书又搬上柜台，那个天蓝色的小宝贝，似乎代表了我最纯真的年月。鬼子现在还很喜欢卡通，谈到机器猫就会发疯，他说“作家”是一个尴尬的身份，他不屑一顾，任何事物都阻碍不了他对卡通的热情。我想，一个人单纯至极，实质上却是一种超脱的表现，学识和才华到了某种境界，有热爱的事业，有不懈的追求，才会散发出如此珍贵的童真。我却错过了“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的美好境界，因为我不甘于平庸，所以我有痛苦；因为我有痛苦，所以我学会思考；因为我学会思考，所以我变得复杂；因为我复杂，所以我没有简单的快乐，也看不到可爱的机器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