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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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04日08:16 大江网-江西日报 |
老屋在新屋的后面,青砖的墙,草盖的顶。草盖的屋顶上不知打什么时候起,长了不少的野草,春天是青绿的,秋天是枯黄的,像老屋伸长的手臂,随风摇摆,四季的变换便尽在那摇摆之中了。 父亲在盖新屋的时候,是很想把老屋拆了的。因为老屋的屋脊上有祖传的椽子,都是上好的木料做的,用到新屋的屋脊上,再气派不过了。还有四面墙上的砖,敲敲锤锤,完全可以用到新屋的地基上的。但祖父祖母却怎么也不肯拆,他们说人老了,不想挪窝了。父亲拗不过他们,于是留下老屋。新屋盖起来之后,祖父祖母没有搬出来,他们守着老屋,一直到现在。 我是从老屋里走出来的,我所有关于家的记忆都在老屋里。那时一大家子八九口人,挤在一个屋檐下,日子过得清苦却温馨。夏夜里,一家子就坐在门前纳凉,父亲会拉二胡,祖母会讲鬼怪的故事,我们小孩子,则追着萤火虫跑,跑累了,一头扎到门板搭成的简易床上睡过去。睡梦里,总有清凉的风伴着,那是母亲在用蒲扇扇。冬天里,茅檐下挂满长串的冰棱,奶奶的铜炉取出来了,我们兄妹四个,团团围着铜炉唱歌谣。晚上,母亲坐在昏黄的灯下纳鞋底,那是我们的新鞋呢。一豆的灯光,晃悠到墙上,无限绵长。 我们的长大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先是我离家上大学,而后是姐姐出嫁,两个弟弟也相继走出家门。老屋一下子衰老了,在这衰老之中,父亲执意要盖幢新房,说是孩子们回家来,是不能再住到破屋子里的。 新房盖起来之后,我们住得却极少,偶尔回家,也是匆匆。但不管多么匆匆,都要去老屋转转。老屋的堂屋已改做粮仓,祖父母住在我们兄妹小时候住的房间里。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穿着高跟鞋的缘故,我须微微弯了身子才能进去,房间里只一床一橱便显得很拥挤了。我站定发呆,当年,我们兄妹几个就是住在这里面,从未曾有过拥挤的感觉。想这老屋多像负重的豆荚,我们兄妹几个,则是躺在里面那嫩绿的豆粒啊,无风无雨地长大,直到它再也盛不住了,我们便破荚而出,成一粒种子,到别处生根去了。 门前的青苔结厚了,踏上去,竟然不滑,而是软软的感觉。这是初秋的一个午后,老屋屋顶上长着的草也还绿着,风是轻而淡的,屋顶上的草看起来便静止不动,时光仿佛就此打住。祖父祖母并排坐在门前的树阴下,脚跟边有两只小猫绕着,一黑一白。我瞥见老屋的墙已斑驳得千疮百孔,我感到一堵墙就要倒了,像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回头,祖母的眼光正安详地落在我身上,她笑,风吹过一般地对祖父说,一眨眼,小丫头就长成大人了。 (丁立梅 江西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