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媒体与政府走得很近（全线追踪）(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06日20:56 环球时报

2003年9月22日，日本四家报纸的头版头条几乎一模一样。　　刘锦鸿摄

　　本报驻日本特约记者刘锦鸿

　　日本媒体历来都标榜自己是独立于政府的“独行侠”。除了报纸协会规定的《报纸伦理纲领》之类的“自律”守则之外，几乎日本每家媒体都有自己内部的行为规范。广播电视领域也存在着《放送伦理基本纲领》，这个守则涵盖了公共电视台NHK和其他民间商业电视台。在这些“自律”守则中，“不偏不党”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条制度，也就是说日本的新闻界在从事新闻报道时都应是客观公正的，不受政府或者是哪个党派影响。日本媒体真的在政治上保持“中立”吗？日本政府与媒体之间真的是相互独立的吗？记者就此展开了相关调查。

　　记者俱乐部卡着媒体的“脖子”

　　在日本，覆盖全国并且能产生一定影响力的媒体都是私营企业。政府和各政党尽管都有自己的机关报纸或杂志，并有自己相应的发行渠道，但是它们的发行只限于该政府部门和该党党员之间。就说日本共产党机关报《赤旗报》吧，尽管发行量不小，但是同样不能与其他全国性报纸相比。

　　除了政府和政党所属的媒体之外，其他日本媒体都是走市场之路，靠为读者、听众和观众提供“信息”打开销路，因此，获取信息就成为媒体竞争的一个重要方面。在采访中，记者发现日本的记者俱乐部是日本非常独特的一种新闻现象。因为记者俱乐部既为各个媒体获取信息提供了便利条件，也成为政府控制媒体的重要渠道。

　　记者俱乐部并不是记者的娱乐组织，而是政府部门、社会团体、财团、司法机构等为各个新闻机构采访提供方便的记者会见室。记者俱乐部根据所在地点不同，分成首相官邸记者俱乐部、外务省俱乐部等政府各部门的记者俱乐部，东京证券交易市场记者俱乐部、金融记者俱乐部等经济团体的记者俱乐部，还有自民党的记者俱乐部等政党记者俱乐部。

　　这些记者俱乐部就像控制新闻信息的闸门，有近八成的政治信息和近三成的经济信息都来源于记者俱乐部。一般来说，日本首相的记者会见在下午5时之前进行。这主要是因为一天的主要内阁会议在这时结束，会有消息发布。小泉上任以来，由于他极度重视舆论工作，几乎每天下午在这个时间，他都要到相应的记者俱乐部亮个相，边走边打招呼，极大地促进了与媒体之间的关系，也使得小泉在媒体上的出现率远远超过日本历届首相。另外，按照规定，日本官房长官每天也要在固定的时间内向媒体发布有关政府信息。主要由官房长官本人或副长官来发布，信息主要是对首相发言的一个详细说明。除此之外，在相关部门出现要发布的新闻时，按照部门级别的不同，会有不同级别的负责人出面召开记者招待会。

　　可以说，日本的政治新闻基本上都是经由政府各机构精心筛选编排后，通过记者俱乐部传递给新闻界的。同一类的政治和经济消息基本都来源于同一个记者俱乐部。2003年9月22日，日本的《朝日新闻》、《读卖新闻》、《每日新闻》、《日本经济新闻》四份报纸的头版头条都报道了同一条新闻，那就是关于自民党总裁换届选举中人事变动的情况。这条新闻就是来源于同一个记者俱乐部。

　　“值班记者”大都接受政府的小恩小惠

　　虽然通过记者俱乐部获取新闻信息省去了各媒体记者自己四处跑新闻的辛苦，但记者俱乐部在为各媒体获取信息提供方便的同时，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日本记者协会的一位会员曾在一次学术讨论中说，这个制度容易形成一个声音单一报道的情况，媒体很容易被信息发布机构操纵。而且，记者很容易因为放弃独立采访而越来越没有自己的立场。毕竟，只有与俱乐部维持好关系，记者才能拿到新闻信息，才能获得来自权力机构的“关照”。

　　另外，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报道新闻，各媒体还是派出了“值班记者”，这些“值班记者”基本上是整天泡在记者俱乐部里，他们采用轮流的方式，有早班有晚班。别看这些人是小兵小卒，不像那些能够参加各种政府审议会的官员那样有权力，但是他们掌握着一手新闻，所以政治家也对他们格外看重。政府经常给些小恩小惠，像免费旅游、过节时的购物券、有特别节目的温泉聚会等，花样极为繁多。不过，虽然这些方式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从来不会拿到台面上说，即使记者跟自己非常熟悉的几位日本记者聊起这个问题，大家也都是三缄其口。但可以肯定的是，通过这种方式，日本政府就可以控制新闻一线人物的思维了，而控制了这些“值班记者”，基本上也就控制了媒体的思维。

　　新闻工作者在政府任职

　　日本媒体不仅通过记者俱乐部与日本政府和财团达成默契，还与日本政府保持着密切的合作。《东京时报》记者早坂茂三就曾经是田中角荣的新闻发言人，而自民党资深议员椎名乐三郎则雇了《产经新闻》的记者岩濑繁当新闻发言人，《日本经济新闻》的记者伊藤昌哉、《产经新闻》的记者楠田实也都担任了政府要人的秘书。此外，还有一些记者参与政府的策划和对外关系政策的制定,有的人甚至还因此当上了媒体的负责人。像《读卖新闻》现任社

　　长年轻时就曾参与过与韩国建立关系正常化的幕后工作。现任日本电视台社长、NHK的前任和现任会长，都与自民党的核心领导人员有着密切的联系。

　　有的媒体人士还在政府部门担任要员。像《读卖新闻》的评论负责人就在国家公安部门担任了职务。这也反过来促进了《读卖新闻》与政府之间的合作。在这种情况下，新闻媒体不但不与权力保持独立，反而加入到权力中心。除此之外，在政府各种形式的审议会、研究会、恳谈会中总有新闻人的身影。

　　这些人通过手中的信息武器，首先充当了政治家的耳目，然后又通过媒体充当了政治家的喉舌。这些在政权中枢的媒体人物已从政治的局外人变成了“知情人”，他们为政府发表看法提供了更顺畅的媒体空间。

　　政府控制媒体的手段很多

　　有的媒体不仅蜕变为政府的御用媒体，还利用各种言论为政府提供舆论支持，为政府制造政治明星。为了在多党林立的情况下突出自己的政党形象，日本政界也非常注重利用媒体打造政党形象。前不久，小泉首相还亲自出演了将用于今年11月份选举的电视广告片。

　　媒体通过各种形式与政府保持合作，但由于政府没有自己控制的大众媒体，为确保政府的政策得以实施，还是在法律上明确限定了媒体的权利。例如，许可证制度就是严格限制广播电视媒体乱发言的有利政策。

　　除了从法律上对媒体的权利进行控制，政府还通过资金控制媒体的经营。对利润的追求是企业经营的目标之一，所以，从资金上控制媒体就显得非常容易操作。政府控制着庞大的广报预算，也就是用于政府的政策宣传和环保等观念推广的费用。谁能获得这笔钱的资助，完全由政府说了算。由于政府的广报多是通过报纸、电视、电台广告的形式刊登或播出，所以为了这笔钱，媒体竞争很激烈，最终的结局当然只能是那些对政府抱有善意的媒体才能获得这些资金。老是抓政府小辫子的媒体，肯定与这些资金无缘。更不要说，有的政治家还通过持有媒体股份来增加自己和本政党的影响力。

　　不仅如此，政府还通过在媒体中安插将要退休的政府官员来控制媒体。这样既确保了媒体与政府之间的沟通，也保证了政府的政令畅通无阻。

　　通过控制土地使用权，也可以达到控制媒体的目的。由于政府拥有大量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和审批权，所以，当媒体为了修建办公大楼而申请土地使用权时，政府在这方面就显出了优势。虽然有时媒体也会对相关部门的官员进行金钱贿赂，但在基本舆论导向上，媒体还是要向政府低头。

　　媒体批评政府像“痒痒挠”

　　媒体与政府保持合作，而政府也通过各种手段利用媒体，但这并不说明媒体就百分之百听从政府的指令。例如，媒体经常披露一些政府官员行贿受贿的事件，这些事件一经披露，基本上都得到了解决。有的记者还因此出了名，像报道过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政治献金事件的评论家立花隆就是一位。

　　但是，如果你因为日本媒体不时对政治权力的腐败进行暴露，就认为日本媒体具有很大空间的独立性，那就错了。实际上，被日本媒体炒作的所谓腐败事件，或者是经政府允许暴露的事件，或者是已遭海外媒体揭露的事件。像有关田中角荣的政治献金事件就是在美国被揭露以后，日本媒体才报道的。其实，“知道而不报道”是所有“值班记者”都遵循的原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赢得被采访对象的信赖。

　　至于那些违背了这个游戏规则，违背了政府意愿，进行批评性报道的媒体人士很可能要面对打击报复。原《朝日新闻》的记者本多胜一就因为报道当年日军在华的残忍行径而受到右翼势力的威胁，至今外出都要化装、戴墨镜。更有甚者，两名《朝日新闻》的记者还因为报道政府腐败在办公室里惨遭杀害。除了这种针对人身的攻击，这些人还有可能受到人事调动和言论封杀的报复。

　　另外，虽然日本媒体偶尔也煽动舆论，试图改变制度的弊端，但只要这些“反体制、反权力”的报道受到来自政府或财团的强烈反对，类似的报道就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因如此，日本媒体在很多问题的报道上显得缺乏立场。例如，在与中国之间就历史问题发生摩擦的时候，日本媒体就一片“历史问题已经结束，中日应坚持面向未来”的呼声；但“闯馆”事件中煽动对中国敌意的还是日本媒体。从这一点来说，日本媒体对政府永远是扮演着“小骂大帮忙”的角色。

　　有日本学者说，无论是日本媒体对政府不痛不痒地近似于慈父般的叮咛，还是恨其不行、怒其不争的严父般的斥责，或是市井小丑般通过卖弄吸引群众注意力的骂街行为，支撑日本舆论中流砥柱的媒体对权力的批评或批判始终扮演了“痒痒挠”的角色，仅仅是为所谓的日本“民主和自由”提供噱头。

日本内阁记者俱乐部的记者在采访。

　　NHK电视台的办公室。NHK的现任和前任会长都与自民党高官联系密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