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到爱好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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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07日07:51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
彭燕郊 我开始寻找,已经不能回到只晓得玩游戏的时候,我需要新的满足。那时,我不算小了,读高小了。起初我找到画画。画画的愉快不就是把你认为美的东西弄得更美?第一步只是把书上的黑白插图涂成彩色的。颜料对于我有化妆品对女孩子一样的魅力。让白纸上有各种色彩的交错,对比,形成可见的具体的幻想是最大的享受。花更红;小猫的眼睛更绿;雨点是银灰色的游丝;橄榄青里带黄叫人嘴馋。不管是不是真的画出来了,我都以为是已经画出来了。一直到不久后发觉画画是一件技术性很高的事,是要经过苦学苦练的,需要全身心投入的,而我缺少足够的精神余裕,我不再画了,而只是在对画的欣赏中寻求愉快,安慰。 差不多同时,我迷上音乐。音乐是什么?为什么会有音乐?我想音乐是用来补充、代替说话的最大缺陷的。音乐是无保留的说话,谁听到过百分之百的真实的话,哪怕百分之五十,甚至百分之十真实的都很少。谁听到过不真实的音乐?那怕一支很短很短的山歌,人都要让自己真实起来才好开口唱。笛子里吹出来的,胡琴里拉出来的,口琴吹出来的,哪怕最短的曲子,都是从那些不真实的话里提炼出来的真实的、最真实的话。唱歌的人,吹笛子的、拉胡琴、吹口琴的人,在那个时候,都真实起来了,都把心里想的平常不经意说的话用音乐给说出来了。人们其实都有说真话的愿望呢。可惜我没有唱歌的嗓子,得有耐心去学怎样运用乐器,到头来只能是爱听,只能凭听觉享受音乐。 也曾迷恋戏剧。家乡的草台戏,据说是从很古老的“南戏”流传下来的有悠久历史的剧种。不要因为它古老而且简单就轻视它,对于幼小的我,那已经是最充分,最有戏剧特色的、十足的戏剧了。因为在我看来,每一个演员,扮演的每一个角色,戏文的每一个情节、唱腔、唱词、动作,都集中在表现人的内心上。哪怕一个昏君,一个奸臣,要做一件什么坏事,也会自己先说出来。少女会说出思春的心事,小丑在开玩笑之前会说“让我开他一个玩笑”,就这样叫你不能不相信这是真实的,虽然是演戏,但是比真实还要真实。到处是遮掩、假装、做作,戏台上却只有真实,怎能不叫人入迷?我甚至会跑十几里路赶到外乡看夜戏,甚至记得整本戏文,从头到尾唱一遍。戏剧让我觉得这种表演是在把人的内心活动无保留地展示出来,而且得到人们的认同。各式各样的心思、心事好像每个看戏的人都有,大大丰富了我对于大人世界的认识,我开始变得“老成”起来了。 真正让我“老成”的还是文学作品。这时的我开始读整部的被我叫做大书的旧小说、新小说。小说让我进入由许多许多人的互相关系编织起来的,许多许多故事环节连结在一起而形成的世界里。让我知道所有的人,包括还是儿童的我在内,都不可能孤立地存在,人是不能不互相依靠的,当然依靠的程度和方式也是有许多式样的,像我们儿童(我已意识到我不再是幼儿了)就不能不依靠大人,尤其在生活上。 于是我有意识地开始摆脱对大人的依靠。因为在几乎察觉不到的某个突然来临的瞬间,我发觉自己可以说是少年人了,再依靠大人是可耻的,不正常的。但是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有力地用逆反心态来维护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尊严之外,还能做什么?我开始看不起那些守规矩的、胆小怕事的同学。那个可怕的,涵盖一切的“孩子必须听话”的行为准则越来越叫我痛恨。老师和同学里的好学生开始给我下“倨傲”、“犟”这类难听的评语,我的好朋友都是有名的“调皮角色”。也不再思考什么了,以为自己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在长时间的疑惑、躲闭、寻觅之后,没有任何人、任何书本的引导,我居然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虚无主义,这世界只让我厌恶,我用虚无主义反抗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