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曾宪

　　前不久，从《南方周末》南方某报上读到何三畏先生的一篇奇文：《回到人性的起点》，该文奇就奇在作者自己颠倒了人性价值准则，反而指责有良知的记者丧失了人性。

　　据该文披露：“某报派出庞大的记者阵容，去‘乞丐队伍’中打击假冒伪劣。市中心的过街天桥上，长期趴着几个乞丐……新闻记者揭露了他们伪装残疾的‘丑行’。原来，那位爬行在地上的乞丐，到四顾无人时就站起来走下天桥，骑上自行车了。而且，晚上乞丐们还喝了啤酒，花了30多块钱！”我想，这是记者再次提醒善良的人们，这些乞骗利用人们济贫扶弱的同情心，已成为高收入一族了。谁知，何先生不仅把“丑行”打上了引号，而且对“辛苦”、“敬业”的记者刺讽一番后，表示了遗憾！

　　这倒让人惊讶了：何先生之憾由何而来呢？

　　首先，这是旧闻。乞骗们耍点花样赚取同情，“如同官员作秀、媒体炒作一样”不新鲜。我倒认为，凡是违反社会正义原则的事件，随时发生，新闻就应随时揭露。上述“旧闻”，只有经常变成新闻被曝光，才可能被彻底消除。

　　其次，这是局部问题。何先生指责道：“当你们选择这个局部大做文章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信息均衡？”而这“势必存在导向问题”，影响对乞丐的“基本估价”。这样指责，我们耳熟能详。依这种逻辑，披露任何社会阴暗腐败问题都会出现“导向问题”，因为你首先要三七开、四六开……问题是，“开”完之后，还有什么假丑恶呢？

　　最后，这是人性问题。“你可以不给乞丐一个硬币，但你不应该呼吁大家都像你一样”，这与其说“缺乏人文精神，还不如说是缺乏人性”。这真是顶大帽子了，不得不为之一辩。人性，不仅是一个类属概念，更是个价值范畴，它包含人之为人的基本准则：劳动、诚实、友善、不害人利己、博爱助人等等。一个好逸恶劳的人，没资格要求他人施爱；一个装扮乞丐骗取爱心的人，已伤害了他人感情、践踏了人性价值。对这种人的揭露，正是维护人性尊严的题中之义，又怎能得出相反结论呢？

　　看来，关键在于何先生错将乞骗视同乞丐了。如同假僧尼化缘恰恰玷污佛门一样，这些残疾乞骗恰恰伤害了真正残疾人的尊严、也减少了他们获取爱心的机会。如果我们动辄以人性为由，纵容这种乞骗行为的话，那更是对众多恶劣条件下艰苦劳作生存的农民或民工尊严的亵渎。曾有许多人对身背孩子手拿锤子的浙江修鞋妹表示同情和怜悯，但她们却从不自卑自怜，因为用劳动赚一分钱也是光荣的！这才是真正人性价值的体现。一个人文学者不去赞颂这种精神，却为乞骗们辩护，这种价值导向才成问题呢！

　　我这里一直谈乞骗，是要区别于乞丐。乞丐问题很复杂，由于社保机制不完善，由于道德观念偏颇，任何社会都有乞丐。对于那些陷入绝境的人，伸出援助之手，这确是人性关爱的体现。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的那些上门乞讨者，母亲总要给他们一块干粮、一件旧衣。他们真诚感激的眼神，我终生难忘。今天，这样的乞讨者依然存在，但他们绝不是乞骗。何先生认为，揭露乞骗会使真正乞丐受损，这理恐怕说反了。我从网上检索出数条乞骗殴打真正残疾人的新闻。如同劣币驱逐良币一样，乞骗者占据最好的乞讨地域，危害着真正乞丐的利益。何况，乞骗还往往组织儿童乞讨，形成威胁社会的毒瘤。这样的毒瘤，理应清除；而最好办法，就是人人捂紧自己的口袋，不给他们施舍。

　　当然，如何辨识乞骗，这曾是难题。但在新的社会救助办法实施后，这已不成问题了。那些“西出阳关，归路难寻”的走投无路者，将得以返乡；而那些拒绝救援的青壮年，无论是写下一大篇血泪诉状也罢，还是伪装成残疾人也罢，则八成是乞骗。这时，你便可转身而去了。如果你想表达自己的爱心，不妨捐款给希望工程或福利基金，甚至多让修鞋妹修修鞋，这才真正体现和弘扬人性价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