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龟背上的村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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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10日07:03 大江网-江西日报 |
江西的古村也是水做的。依偎着丘陵,依偎着一片古樟,温存如水,柔软如水,它为自然而倾倒,而融化,那模样、那神情正是女性才有的陶醉。有时,我更喜欢把一座座村落,看作是一群群匍匐于田野上的孵化期的大鸟,就因为密密匝匝的灰色屋顶,像一件件湿漉漉的羽衣。 水做的古村要水养着。村前的池塘养着它的容颜,环村的小河养着它的秀发。瓦檐下的滴水,养着墙脚处大片大片的青苔;门罩上一潮湿的浮尘,慷慨地养下了一蓬草或一棵树。铺着石板的窄巷被水浇透了,愈显得清幽而深邃;斑斑驳驳的山墙被雨淋湿了,方见历尽沧桑的伤和痛。不妨大胆把它喻作女性的眼睛吧,有水养着,于是,才有了秋波和热泪,才有了叫人怦然心动的妩媚和怜爱。 我是在刚刚过去的夏天里,发现古村与水的秘密的。在夏天里,我访问过四个热得蜷缩在树阴下的村庄。村庄里面的旱情比田野上更严重,田野仍然碧绿,老房子却干得发白起燥,瓦是枯涩的灰,墙是失血的青,村巷的石板是晃眼的亮。看来,建筑比庄稼更需要水的滋润,仍然需要水分的历史才是古村,不需要的,就是陶器了。 我在满目旱相的一方方天井里,感慨和仰望。从前每次造访古村,几乎都是雨天,有时明明是冲着晴天出发的,进了村,藏在山后的积雨云就过来了。雨殷勤得像在田里劳作的主人。对了,雨就是村庄的主人,天井就是它出入的门户,起居的宅院。它站着,成了飘飘洒洒的雨丝,坐着,成了袅袅飘升的水气,躺下去,成了遍地嫩绿的湿和那从砖缝里长出来的水灵灵的绿。访问干旱的古村,大概正是不见主人的惆怅令我陡然兴败。 有趣的是,恰恰在这个夏天,我第一次听到了龟的传说,而且,所到之处每个村庄都不约而同地指着干爽的天井告诉我,钱币状的下水口里放养着比老房子更长寿的乌龟。人们在担忧着龟的饥渴吧? 龟是一条挖泥船,一位疏浚水道的工程师。当年古村的祖先在建房时,为了排水设施的永久通畅,他们的奇思妙想居然是那么浪漫,那么一致!仿佛心有灵犀。他们请来了龟,让龟一辈子在自家的宅基之中,养护那四水归堂的祈愿,以保那祈愿永不雍塞。龟的一辈子该有多长?人们比划着,很认真地告诉我: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早几年我们在山上捉到一只乌龟你猜多大,有二三十斤重呢———长了千百年的龟,一定搬走了千百吨淤积吧? 其实,民间古建筑的规划以及对排水、防火、采光等功能的匠心设计,充分体现出民间的智慧和经验,而且,这些智慧和经验渗透了民俗传统和精神。就拿目前尚鲜为人知的贵溪耳口曾家村来说吧,它依山而建,层层叠叠,住宅分为四排,外部顺山势圈起高墙,整个村庄浑然一体,如雄峻的城堡;山庄大门坐北朝南,一条石阶山径横向而上,至门前作一九十度的拐弯方折入村中,一步步踏着的是“迎日而上”的吉祥寓意;村中每栋房屋四周超脊,相连却不相通,但广开小门自由往来,以四五栋房屋构成的小住宅院也是四面青砖墙到顶,以防不虞,听说历史上发生过几次火灾,只是烧毁着火的局部,周围小院安然无恙。这样的住宅院群形成偏向东南方向的梯形递进式布局,既便于屋内采光,又巧妙地传达了紫气东来的希冀;在一堵倾斜得岌岌可危的围墙下,坐着一位躲阴的老人,即便刮风下雨,我也不必为之担心,因为我已知道由于建筑结构严谨,这里的墙从未发生过自然倒塌。 能工巧匠的技艺令人叹为观止。凭此,排除屋面雨水自是游刃有余。可是,人们为什么把理当属于自己的荣誉拱手与龟呢? 我愿意相信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我甚至猜想,人们当初放养乌龟一定伴有庄严的典仪,他们把延年益寿的心事告知它了,把福佑子孙的祷祝托付给它了。是不是种植在龟背上的村庄,才能长成千百年的古村? (刘华 江西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