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美人和香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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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11日07:51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
刘可亮 这是我埋藏已久的芳香心事。 并不想等到春天,等到春草茂发的时节。我是在一个秋日周末的早晨,专程打的前往的。在沿江飞驰的的士车里,我微闭双目,不愿过早让沅水风光摄入心窗。我的感觉,我的体验,我的抒情,我的思索要从起点开始,从那位峨冠博带的老人“朝发枉渚”下船的地方开始。 我是从三闾巷的住处出发的。为了这桩心事,我不顾一切应聘到了这个临近西部的城市。我决意要到这个《离骚》诞生的实地走一遭,不惜用一天的脚力,一寸一寸地,踩过那个行吟的诗人的芒鞋踩过的地方。不奢望能碰到鼓枻而歌的渔父,但沿江河堤上,楚辞里的香草是肯定有的,临水而居的美人或许是有的。 车停了,终于到了沅水南岸的德山西麓。这便是《涉江》所言的“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的“枉渚”了。放目所极,浩浩江流,东注如故。几艘渔船,在江面保持着楚时的姿势,无人自横。 秋风拂来,带来微微的冷。忽觉自己骨格清癯、形容枯槁起来。我的目光已停在了河堤边的衰草上,脑海里浮出了“洞庭波兮木叶下”的句子。这种冷并未给我寒意,相反,不由兴奋莫名起来。因为两千多年前的那次出发,正是起“秋冬之绪风”之时。这意味着我此行是切合时令的求索。路漫漫我就希望它修远。“步山皋、邸方林、淹回水”,正是我所希望的。 河岸的荒草五花八门,毫无规矩,有的结了籽,有的尚处于半青半黄状态。我知道,香草和恶草就隐于它们之间。可惜我不认识哪是香草,那些名叫“江离”、“宿莽”、“申椒”、“菌桂”、“惠苣”、“留夷”、“揭车”、“杜衡”、“胡绳”的美好而动听的名字,那些一直在吸摄我心魂的物事。 沿江马路的对面,行人熙熙,各怀心事。他们当中,我又焉能识贤愚忠奸与好坏?只有青史,方能洞彻几千年的心迹。 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觉已近大桥。正对面一亭翼然,是招屈亭了。不由停下了脚步,心事沉重起来。几天前,刚采访过该亭的设计者陆日祥先生。它的修复只有二十余年,但就在那个位置,两千多年前就有一个翘檐翘角的建筑物,收容民间的眼泪和叹息,是无疑的。晋人常林在《义陵记》中说:“项羽弑义帝,武陵人缟素哭于招屈亭。”可见至迟在秦末,斯亭已存。只是不知屈子寓居过的小巷是现在哪一处繁华?和春申君“珠履三千”的热闹处所可否毗邻? 稍东,一阁四足凌空,名曰“排云阁”,取“晴空一鹤排云上”诗意,是为刘禹锡居住过的地方了。这位“朗州司马”,在这江边留下了“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竹枝词,也留下了著名的《竞渡曲》。眼前这片千米见方的水面,千百年来,都演绎着盛大的龙舟赛事。千年前,刘郎也如此一般瞻望,才气倾泻么?思绪顺着桨声流浪于历史的河床,“何在!何在!”的呼唤隐隐传来,这是老百姓在招屈之魂啊。“九死而无悔”的屈子,一跳何从容。其执著的情感操守,如美人香草一般高洁的德行,衍化为了粽艾的形式,成了浓郁于民间的心香。 对面那六里路长的城墙很精美,叫做“中国常德诗墙”,“诗书画刻”四绝,实际上是定格了一汪诗性的文化流水。从墙到水的外滩,汇集了武陵奇石和一些香草,叫做“诗墙公园”,实际上是蓄了一园淡雅芬芳的情愫。其中的紫薇等香草,倒是认识,只不知应对应于哪一“兮”字句里的名词。 说来也巧,那面用以阻挡发怒的洪水的墙,正好始建于屈原走过这里之后不久,即2260多年前。我一直怀疑,是怀沙的屈子之魂,使楚水有了浓浓的郁忿? 那墙上现镌有屈原的像。它给我的感觉,便是定格了曾经时空里的一瞬,定格了儒士悲剧的开篇之页。 继续前行。本来,我这次寻找应该算圆满了,但一个文末的叹号却迟迟未能打下。走到下午三时许,早已进了汉寿界内,估计有了四五十里路程。一问,地名叫沧港。原来是渔父歌《沧浪》之处了。 忙问沧浪之水到底在哪里。坐了一辆慢慢游,终于赶到了沧水与浪水相合之处。这可是一直盘踞在我脑海里的天河之水啊,比李白的“黄河之水”还要奔放与醇厚,还要激浊扬清。那心情,真类似于一位作者寻到了古楼兰一样。 感觉中,沧水稍瘦,浪水稍急。二水虽然承载了现代文明的痕迹,但颇清澈。二水相合,两情相悦,一路波光粼粼而去。没有渔父放歌,秋风夕阳里,大地的背影显得有点清冷。 凝望中的逝水,渐渐幻化出了隐隐的舟子之声。当那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嘎然而止时,我看清了一道凄美的投水弧线,几圈涟漪凄哀的眼神,一声至今未完的叹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