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人的家园“梦想”(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15日07:15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黄顺璋（中）与儿子、女儿坐在废墟上，黯然神伤。　　黄顺璋老人是长沙县黄兴镇蓝田村人，今年65岁。

　　一个多月前，他的家———一栋两层楼的房子，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变成了一片废墟。望着用一辈子心血营造的家园，一瞬间被夷为平地，悲痛欲绝的老人差点晕倒在地。

　　他家三代9口人，分别住在4个地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才能安居下来。推倒他家房屋的，是镇政府、国土所等部门，理由是市里要兴建百里花木走廊，黄家的房屋属于拆迁之列。

　　房子倒了，老人的精神也几近崩溃。一提起这件事，黄顺璋禁不住老泪纵横！

　　人生第一“梦”：4间土屋

　　黄顺璋是土生土长的蓝田村人。父母一辈很勤劳，置得了一点田产，所以解放时他家被划为中农。土改时又被改划为富农。

　　由于成分的关系，老实本分的黄顺璋从小就备受磨难。1963年，黄顺璋与同村的朱凤娇领取了结婚证，两人在叔叔给的一间破旧的小屋里过起了小日子。对黄顺璋来讲，有一所固定的大房子，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一直是心中的梦想。他勤劳耐苦，做起了木工，靠一刨一凿，将每分钱都积攒下来，欲圆自己的房屋梦。

　　几年后，黄顺璋的负担更重了。两个儿子的出生让他感到欣喜的同时，也让他身上肩负的担子越来越重。为了这个家，老实的黄顺璋忙里忙外，从早到晚没得休息。一家4口挤在14平方米的房屋里凑合着过日子，吃饭、睡觉、干活都挤在这小小的房子内，日子过的非常艰难。

　　后来，女儿黄秀祥出世了。女儿的降临并没有让黄氏夫妇俩兴奋多久，多一个人也就意味着要多占一份空间，拥挤的程度可想而知。

　　凭着多年的勤劳肯干，夫妇俩省吃俭用辛苦积攒了1000多元钱。1977年，他们决定，在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修建一栋简陋的土砖屋，黄家人凭着自己的双手做好一块块砖头，用汗水与心血把砖头一块一块地垒上去。患上前臂肌肉萎缩症的大儿子黄少先更是一马当先，由于手臂抬举无力，黄少先在干活时非常吃力。可他却从来不因自己有残疾而偷懒，做任何事情都像正常人一样吃苦卖命。

　　儿子的残疾毕竟是父母心头一块永不愈合的伤疤，望着儿子抬手时吃力的样子，黄母常在一旁偷偷落泪。终于，4间房的土砖屋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修建好了，一家5口算是有了个立身之所。

　　20多年的“梦”：两层楼房

　　20世纪80年代，正赶上改革开放，黄家人在辛苦劳作的同时，也开始寻求致富之路。1981年，黄顺璋找到了一条脱贫致富的路子，搞起了花卉种植。在他们的精心栽培与呵护之下，樟树、四季青等树木溢翠流青。因为是花木专业户，黄家没有种田，30多亩田地（租了一部分）全部用来种植销路极佳的樟树与茶花。天道酬勤，花木种植给黄家带来了不错的经济收入，黄家开始有积蓄了。

　　这时，儿女们逐渐长大。4间土屋又显得狭小了。大儿子20来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在城市郊区，一个身有残疾，又没有房屋的人，要想娶回一个称意的媳妇，简直是白日做梦。为儿女们着想，也为自己着想，辛勤一辈子，总得住上几间像样的房子吧，黄顺璋打算举全家之力，修一栋房子！

　　黄顺璋选择在泉沿公路与本村村道的交叉处，修建多年以来梦想的家园。房子于1987年6月正式动工。在此几年前，为节省有限的资金，黄带着两个儿子起早贪黑，将原是积水田的宅基地，挖出淤泥，填进土石，然后请来师傅，自己烧制红砖。1988年5月份，一栋两层楼的钢混结构房屋竣工，黄顺璋终于圆了多年以来心中的梦想。

　　房屋上下两层均是三室一厅式样，一楼四面有三向门，其中两向可以出租营业。可此时的房屋只是个空架子，为了修建房屋，黄家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负债累累。黄顺璋没有给新房做任何的装修，只能靠日后偿还外债后，再慢慢地挣钱补装修。

　　有了房子，黄顺璋觉得有奔头，越干越有劲。他在自己的屋后，筑了1亩多的池塘，种了好几棵树。

　　烦恼的“梦”：媳妇难过门

　　新房子是建成了，可痛快的“烦恼”仍没有断绝，黄顺璋依然不能安享清福，一家人磕磕碰碰，充满了悲剧的色彩。

　　为了攒钱修房，两个儿子初中没读完，就出来干活了。女儿黄秀祥也只读了高中。而让人心酸的是，大儿子手臂不能灵活伸展运动，虽然做事情像正常人一样吃苦卖命，但因手臂的问题，妙龄的女孩子对其高挂“免战牌”，更别说谈恋爱了。

　　黄顺璋夫妇看着别人的儿女成双成对，自己的儿子形单影只，也常常唉声叹气，母亲朱凤娇更是在一旁偷偷落泪。还在1986年，黄少先找了个对象，1987年，他们领取了结婚证，全家上下欢天喜地。但是，黄家人并没有高兴多久，正值修建新房的黄家负债累累，无钱承办结婚酒宴。可女儿家不能白嫁过去啊，因为这个，女方家不知闹了多少次，终于，1989年，黄少先与未过门的妻子分手了。望着远去的“儿媳妇”，黄母泪流不止。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悲剧却又原原本本地演在了弟弟黄立新的身上。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黄氏兄弟才先后娶上了媳妇，并各生育了一个小孩。

　　好日子就这样开始了。黄顺璋不再出去做木工，而是专心侍弄花草，赚点钱就贴补家里。就这样，今天添张桌子，明天买个柜子，到新世纪初，屋里的装修及各种生活用具才配置齐全。楼下的房子租出去了，一年能收租金近5000元。有人开玩笑说，老黄辛苦一辈子，该享清福了！

　　小女儿原定于今年国庆节结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一夜恶梦：家园成废墟

　　黄顺璋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为之奋斗一辈子才建成的房屋，会在一天之内被夷为平地。

　　8月初，镇政府及村里的干部来到黄家，说镇上搞工业园，要征用山林良田3000亩，拆迁200多栋房屋，黄家在第一期工程范围之内，要求黄家腾地。后来，干部们讲的理由是要兴建百里花木走廊，是长沙市的重点工程，需要征用土地，后又说是泉沿公路扩建工程。测量、估价后，占地170多平方米的两层楼房，加上谷坪、鱼池等，共补偿12万余元（房屋补偿标准是每平方米231元）。黄顺璋坚决不同意签字，说标准太低了，要按国务院颁发的文件精神执行。

　　8月25日，长沙县国土资源规划局贴出通告，要求黄家3天内腾地，否则申请人民法院强制拆除。8月29日上午，镇、村干部带人来到黄家，劝走租赁者，剪断了生活用电及电话线。

　　黄顺璋不服气，请了律师，一纸诉状将镇政府告上了法院。然而无济于事。9月2日上午，镇、村干部等100多人，把房屋拆得只剩一堆残砖碎砾。家具之类，则寄存在不远的小学里。黄顺璋老人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倾注了自己一生心血的房屋，被人一砖一瓦地拆得体无完肤，最终只留下一堆堆的瓦砾……

　　黄顺璋老人欲哭无泪！如今，一家9口老少寄住在别人家中，老者多病，小孩上学困难，而新的房子不知道在哪里？

　　采访手记

　　千百年来，农民最大的理想就是，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屋。为了幸福的家园，善良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生没有怨言。然而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证明，农民不断从土地上剥离出来才是乡土中国现代化的惟一出路。

　　当我们把实现小康的希望放在城镇化、城市化的道路上时，城市化、工业化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掀开了波澜壮阔的新篇章。城镇的铺开，改变着土地上千百年来不变的生产方式，也剥离出一些手足无措的农民。黄顺璋便是这其中典型的一例。

　　黄顺璋的遭遇极其普通，但折射出来的问题极其深刻。在农村或城郊，农民赖以生存的是土地，而将他们稳定在这土地上安居乐业的，当然就是他们的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家园———房屋了！

　　显然，城镇化的过程中，为了全社会的共同富裕，肯定要有人做出牺牲。黄顺璋并非冥顽不化的人，他说他愿意拆房，只是要求政府补偿的标准高一点，好让他在有生之年，还能起几间房……

　　而按镇政府有关人员的说法，如果完全依法行事，两个月之内是拆不了房的。这样，就完成不了上级“指定”的任务。

　　法律界人士指出，本案中的行政行为是否按合法的规划进行，尚存疑问。即使规划合法，该具体的行政行为，当事人可以申请行政复议，可以向法院起诉。当地有关部门的蛮横作法，肯定有悖于法律规定。

　　有关部门在制定政策时，是否考虑到了群众的利益？在进行具体的行政行为时，是否是依法行政？个人之于政府，当然是渺小的，而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公共权利的政府部门，又是否将人民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不会仅仅是图政绩，或耍权威，甚至谋私利？如果是这样，我们如何取信于民？

　　黄顺璋的遭遇，值得我们深思。文／图实习记者彭春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