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红了

日子红了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17日18:55 河南报业网-河南日报

秋风一刮，所有的火焰飘满了大平原的角角落落，日子便红了。　　那些大地上的火焰呢，其泽如海，其舌如血，张牙舞爪，猎猎有声，淹漫了世间所有的黄所有的绿所有的黑所有的白，无尽蜿蜒。“着火了”，也许谁会站在一野高粱地里一直这么喊，也许谁会在一坡红薯田间自言自语，也许谁会将玉米棒子挂满了整个秋天，也许谁又会将油锅里的辣脾气传染了全村，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个谁……但我相信：“日子红了。” 　　我至死也无法忘记，那些时常在体内乱蹿的火焰，那些埋头不埋头之间闯将进来的晃动着的红，那些被重重打上标签又被自己弃之路边的光阴的故事，时常令我激动不已。　　清晨起床，想起黄昏，红色扑面而来，许多快乐的鸽子飞满了我的童年天空，一切一切充满了幸福的味道。紧接下来，姐姐砍下了红，弟弟掰开了红，母亲串起了红，爷爷酿起了红，奶奶捧起了红，我呢，干下了红，虽然只那么一口儿，日子便甜了酸了苦了辣了，佐以油盐酱醋，五香八大味，剩下的滋味等候冬春夏三个季节慢慢享用，细细回味。这就是我们日思夜念的红吗？在我苦愁苦愁的1975年，她以乳、以粥、以菜汤、以烈酒等等形式，走近我，和我称兄道弟，并且十分野蛮地进入我的身体，让大地上的万物充满了生机和灵性，让我辈免于饥荒之灾，学会了哭和不哭，光膀子一甩，头顶高天，敢作敢当，九曲回肠。唉，吼一曲红，总会念及一段快要老死的土路；干一口红，总会抹掉一大把悲长的泪啊！　　我出生在河南省的一个临河小寨。那时节，正当汛季，平原上空落满了我的哭，一如水面上的几枚树叶一般，几度飘零。及至后来，那些铺天盖地的雨水还会顺着屋檐滴落下来，我会毫不犹豫地梦见他们，真的，小雨下大了，真的很大。雨过的晴天，我的生活开始接触四种农作物：红薯、玉米、高粱，包括少得可怜的小麦，当然食物时以红薯为最，“清早蒸，晌午拉，晚上还是红薯茶”，只围绕着红薯的做法，豫东民间就有十几道菜之多。而以后呢，是掺和了两种或三种以上农作物的面粉，美其名曰“杂粮”，可以做成杂面馍、杂面条、杂面饼子、杂面叶儿之类。这里，最难以下咽的是红薯面馍，热了一拿粘手，凉了如同石头，你就是拿它把狗砸死，连狗都不吃；其次是高粱面饼子、玉米糁子馍，面粗糁硬，颗粒不规则状，下咽时拉喉咙眼儿，久食之，容易造成便秘，那种难受味儿没法说。我就是那时候才认识了红薯的红，高粱的红，甚至被杂交后的玉米的红，我在我人生的前七八个年头里，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菜，吃惯了吃糠咽菜的日子。此刻，我开始不由自主地恨起了红，红是一种痛，比隐藏在肉里的针还要痛的痛。　　“娘，我饿啊！”我一遍一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一直到母亲的耳朵快要听炸了的时候。母亲说如果你饿了，就掀咱们家的那口大锅盖吧，看看里面的东西能不能吃饱？如果你真不想吃的话，打死我也没有其他办法。难道锅里会一下子变出来什么山珍海味不成？　　我知道锅里都盛了什么，无非一些高粱面饼子而已。我失望透顶，又挪至墙角，撅着屁股，憋足了劲，涨红着脸，高声喊着“一二一”，几次努力几次失败，我哭了，又喊：“娘啊，我屙不出来……”我泪水滂沱。母亲呢，先是大笑我的一副熊样，接着便不笑了，重视了我那张痛苦万状的脸，末了也和我一起哭开了声。依照惯例，我连续三顿没有吃饭，以水充饥，爹后来也加入了加油的人群中，大人小孩共同高喊着“一二一”……直到后来，我肚子里的东西终于现出原形，我才发现其臭气早已封冻，随便拿脚踢踢，那东西竟然比孙悟空的金箍棒还硬！　　秋天是一个让人想念的季节，它可以让你知道什么是幸福，以及幸福过后的许多东西。父亲就是一个幸福的农民，他说，天凉了，该收秋了。我们姐弟几个也说是啊，正是时候啊。于是每个秋天，偌大的旷野之上总会剩下几个小黑点，在村庄的远处缓缓移动。砍高粱穗儿，刨红薯，码干草垛，挖红薯地窖，这样反反复复的劳动，总会持续一些时日。我们总是为了这些琐事，慌得屁几几的，要么打下手，要么添乱，好在大人们一贯信奉“人越忙，年成越好”这句农谚，也都乐意我们忙。然而一年一年过去了，日子依然没有什么改变。有时候，我们也怀疑自己在瞎忙。大人听了，都呵斥我辈说，瞎忙？谁不知道呀，人老几辈子，你看看到头来，谁不是扛着农具在修理地球？——这都是命啊！　　父亲就是一个不认命的人。过够了穷，他干脆扔了锄头，荒了主业，卖了全家仅有的一头猪当本钱，到四川等地跑起了一些小生意，来养家糊口，渐渐地，生活也开始“多云转晴”了。发展到以后十几年，许多年轻人先后步其后尘，我的村庄便成了远近闻名的生意村，种庄稼倒成了大多数人的一门副业。今天，他们变得吃香喝辣的，万事不愁了，那些曾经吃糠咽菜的窝囊日子，早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一个时代的背影远了，又一个时代来了。我庆幸我成了我父亲的儿子，让我今夜能端坐在城市的一豆青灯下，以一个准城里人的目光回望大平原曾经的事情，火焰，朴素的田园劳作，太阳下散发着牛粪臭味的土路，高喊“一二一”的8岁记忆，所有这些，也都在不动声色之间完成。　　“日子红?恕！蔽姨腥苏庋档馈<负跬保还膳男腋Ｎ薮Σ辉冢恳黄兆佣挤芰ψ灾鞯卣跸蜓艄猓畈蝗缥颐切牡紫拭鞯纳鳎嵌孕律畹南苍糜胂胂瘢で橛朊篮玫氖虑橐捕冀薮Σ辉凇? 　　记住农人的民歌里飘漾出来的原野、牛羊、庄稼、唢呐、子子孙孙的气浪吧，那些传颂着饱满动人的真正属于平原人家自己的日子。⑥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