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李干／文图

　　要论界中米醋在酱醋界的名气，镇江恒顺醋业和山西老陈醋也略逊几分；要论孙新成其人，在全国酱醋界，也可以在张留根和叶有伟面前托大。但即使如此，300多年历史的界中米醋，仍走不出南阳一隅。

　　恒顺醋业借上市之威，大举北上，河南境内的市场也多为其囊中之物，即使是在南阳，界中也渐失疆土。此时此刻，作为南阳宛城区供销社属下的界中情何以堪！孙新成又情何以堪！

　　南阳界中酿造有限公司（下称界中米醋）上下焦躁不安。

　　9月30日，尽管已确知“界中米醋”再次荣获河南省优质产品殊荣，但从局面上看，丝毫抵挡不了这种情绪的扩散。而滋生这种情绪的缘起，经向多个员工证实，是界中米醋再行改制的消息长时间没有一个结果。

　　于是，天然的“对不可知的世界”的恐惧，自然的对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烦闷，都显露在界中每一个职工脸上，包括其总经理孙新成。改制悬而未决

　　界中米醋再行改制的说法，始于今年5月份。当时，按照省里的精神，南阳市也作了部署。但界中上下一致的声音是，“也知道这是大趋势，但没人说不改，也没人说咋改，光往后推，并且埋怨厂里拿不出方案，说过之后就无声无息了，对职工的情绪影响很大”。

　　“现在，不知道谁来当头儿，也不知道厂会变成谁的，更不知道厂里还会不会要我，好像成了无根蓬，干着还有啥劲儿？”一职工说。

　　“今年一听界中又要改制，就很反感，因为算起来界中已经改了两次了，但认真想想，也觉得不改不行，是企业必须走的路子。但应该抓紧完成，等不是好事。风早就吹出去了，不能搁这儿。”公司的一位副总很郁闷。

　　但改制终究没有迈开步子。

　　而没有迈开步子的原因，据确切的说法是公司是一个集体企业，比较集中的说法是前两次的改制，无论在职工还是领导心里，都成了一道需要逾越的坎儿。

　　“厂里不能拿什么方案，因为界中是集体企业，我是总经理，董事长还是供销社的副主任，作为我自己，是供销社任命的，为职工争取权益，供销社说我不一心，为供销社吧，说了又不算。”孙新成这样说。

　　据了解，界中米醋原是三个作坊，1954年公私合营时划归宛城区供销社所有。1992年，界中作为集体企业改制的试点，进行了“股份合作制”改制，在那一年，职工现金入了一部分股。

　　但1998年界中作为试点又进行二次改制，说上次改制不规范，把企业所有的资产划归界中的主管单位——宛城区供销社所有，职工又另外拿现金回购了一部分股权。现在的情况是：宛城区供销社占百分之九十多，全体职工占百分之九点多。

　　孙新成说，1998年是一个分水岭，之前界中的效益是上升的，之后是逐年下降。

　　据宛城区供销社副主任张玉安透露：“今年9月份界中出现亏损，多年来这是第一次。”

　　集体企业很复杂，股权问题也很敏感，于是，尽管知道是大趋势，但300多年老字号的界中米醋改制一事，在郁闷中从夏到秋。300多年的界中

　　尽管孙新成自己也承认界中米醋一出南阳便少有人问津。但在酱醋业界，界中的声誉和口碑却是响当当的。

　　据说，界中米醋源于1672年的清朝，有老字号“信德铭”为证，虽晚于山西老陈醋，但比镇江恒顺醋业要早得多，在酱醋界名号上三分天下有其一。作为中国调味品工业协会理事的孙新成，在酱醋界摔打多年，就是在张留根（山西老陈醋代表益源庆老总）和叶有伟（恒顺醋业董事长）面前，也不落下风。

　　但孙新成说来惭愧。

　　“恒顺醋业原来不行，但经改制、合资，在前年上市，现在扩张很厉害，已经兼并了山西四眼井老陈醋有限公司，据说这是它整合山西老陈醋的桥头堡。而老陈醋在政府的扶持下，也结成联盟，一致对外。”

　　“还有就是外资品牌像和田宽、联合利华、雀巢等，进入中国的已达10个，对河南市场呈渗透包围之势，产品占河南很大市场。”

　　但300多年的界中，至今还偏居南阳之南瓦店镇——路很不好走，因为途中有一公路收费站，据说每月仅界中厂为此交的过路费就有2000元，而产量仅有8000多吨。

　　唯一让老孙略感安慰的是，界中在南阳百姓中的地位还是无可替代的，界中没有负债，界中的牌子在他手里没有倒，界中的职工每月都能领到四五百元的工资，界中公司是供销社系统“一片红中的一点绿”（很多都是赤字，亏损）。

　　的确，很多人谈起目前酱醋业的竞争形势，大致和老孙一个口径：“即使有别的品牌来了，三到五年也不会吃掉整个南阳市场。”

　　据了解，界中米醋在南阳的销量占其总产量的90％以上。这固然可喜，但也不可避免成为界中在外面知名度低的致命原因。

　　老孙说，自己是38岁时到界中米醋任厂长的。从起初的20多万元到现在的资产近2000万元，是他们省吃俭用攒起来的。

　　对属于供销社的企业，老孙也没有什么异议；但对改制，老孙自己也颇多微词。“第一次改制，职工每人还入了2000元的股金，但后一次不算了。1998年的改制是凑数行为，是非市场行为，伤了员工的心，没有那一次，界中绝对会更好。”

　　据说，前年，市场上假冒伪劣的界中米醋很多，多家媒体对此事进行了报道，但有些人却认为是老孙损坏了南阳的形象。

　　市场的发展已经不容许埋怨和喘息，作为国内酱醋界的知名人士，老孙知道界中已经落后，界中改制已属山雨欲来。“近两年，酱醋市场销售量总体每年递增10％，但界中没有共生共荣，仅是勉强持平，河南大部分市场已被镇江恒顺醋和山西老陈醋占领。”

　　300多年的界中米醋，让与此同呼吸、共命运的老孙感慨万端。改制绾的死结

　　“不知道企业咋改，”孙新成说，“执掌界中米醋17年，第一次觉得焦躁不安。”

　　实际上，和很多国企老板一样，集体企业的老孙处于这个当口，也是左右为难。想让界中米醋迎头赶上，但做大了以后，资产怎么界定？供销社是大股东，将来真的要回购这部分股权，需要的资本金会更多。

　　老孙在公司里只有自己买的一点股份。

　　老孙说自己对供销社的资产最负责，就是以前企业的留利部分，老孙也是省吃俭用，还想着企业的进一步发展，但最后又划归了供销社。这一点，厂里职工很不满意老孙。

　　对于供销社，老孙说自己有苦也说不出。

　　“名义上供销社占90％多的股份，但供销社这么多年人事变动很快，整体效益也不好，谁都有一份，但谁都不直接负责任，实际上等于谁也没有股份；界中是集体企业，按道理财产应该归全体员工所有，但这怎么落实呢？”

　　对于这次改制，应该解决的还是产权怎么界定的问题，“这是决定界中命运的大事”。

　　老孙说，像供销社以前很有名的企业——仪征汽车和旭日升饮料集团，皆因产权不明、所有权分配跟不上，落了个每况愈下的结局。但供销社呢？他说，供销社是“扶盈不扶亏”，很多企业死透了，烂完了，也不说什么，一旦企业好点儿，是不愿意丧失权利的。

　　对目前自己的处境，老孙说心里没数，就是站好最后这班岗，无碍大局就行。何时突破困局

　　“南阳保守，宛城区更保守，出台了很多文件，就是很难执行下去。”这是宛城区的一位官员谈及此事时的第一句话。

　　他对界中米醋很了解，也有自己的看法。

　　“界中米醋的牌子很珍贵，无形资产是无法估量的。界中米醋步子慢，失去扩张的机会，与老孙一直当厂长有关，但界中米醋没出现大的滑坡，没倒闭，也是因为有老孙在，老孙过于稳，这是老孙在界中的长处和短处。”

　　他讲，对于宛城区的企业，区里正处于酝酿讨论改革方案阶段。

　　“这一次，既然职工，包括老孙有此决心，说明他们对改革已经有了新的认识，区政府会一厂一策，条件成熟一个就改一个，300多年的界中老字号，绝不应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对这次改制的焦点很了解，“像界中米醋，供销社不可能占那么多股份。供销社已经空了，好的靠出租房子吃饭，差的现在啥也没有，供销社的意图也很明显，可以报个药费之类的，但这一次改制会很彻底”。

　　面对“会很彻底”的改制，宛城区供销社张玉安副主任，有自己的看法。

　　“现在压根就不存在改制的问题，而是一个深化的问题，界中1998年就已改制为公司，供销社的所有资产作为股本入股，职工也在当年以现金入股，目前的改制仅是进一步理清之间的关系而已。”

　　张说，截至目前，国家没有出台任何供销社改制的方案，供销社改制是一个新问题，对供销社资产的界定，没有任何文件可以参照。

　　张出示了2003年2月17日国家供销总社转发的最高人民法院就山西省大同市供销社和所属企业一案的终审判决，声称，所有权属于供销社。“供销社及其下属的界中米醋不属国有，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个体，在改制过程中有些问题值得注意。”

　　他透露，目前界中米醋的改制方案尚未确定，评估已完成，现在的头等大事是稳定，这次仅考虑社有资本最大限度退出的问题。

　　他也说，1992年的改制仅是一次改良，是为增强职工的责任感而进行的，1998年的改制形式上符合公司法，但具体操作上不是很规范，至于利润的逐年下滑，他认为“不能归结为体制上，而是操作上出现了问题”。

　　张也毫不隐讳界中改制的艰难，“尽管2003年区里有文件，要厂里拿方案，政府研究，再由职代会通过，但因为产权归属存在争议，比如，小作坊是合营企业，资产如何分清，又如，孙新成来时规模资产很小，现在很大，付出与所得不相称问题如何解决等”。

　　但他说，“供销社已改为财政全供事业单位，这样做只是维护一种权益，大致思路是供销社最少要占40％的股权。”

　　国庆节过后，记者致电界中，谈及此事，孙新成说，要强调大股东持股，供销社占40％，那么控股方需要占多少呢？需要拿的资金又该有多少呢？

　　看来，供销社的机制问题，股权的理清问题等，都会使前景很光明的界中改制，在焦躁不安中延期，保不准真的会从秋到冬，从冬到春……记者手记界中米醋的尴尬

　　生于南阳，长于南阳，故而，有关界中米醋的星星点点，也夹杂在成长的记忆里，挥之不去。但说来惭愧，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竟然说不出来界中米醋产于哪里，惶惶然认为是湖北或者四川的尤物。

　　想来，界中囿于南阳一地、多少年浑然不觉，当为主要原因。

　　当然，计划经济时代是不必“觉”的，无论集体还是国营，大抵如此，界中也很中规中矩。

　　界中也习惯了中规中矩的日子。

　　现在，改制顺风顺水，酱醋界也烽烟四起，界中遭遇“中规中矩”之劫。但即使如此，“摸索”还是界中前行的主基调。

　　显然滞后！

　　所幸的是，“相信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是南阳所有被采访对象众口一词的一句话。

　　记者关于幼时界中米醋的记忆犹在，也真诚期待界中不再囿于南阳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