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运动员因被确定为退役人员而对主教练不满

　　投放兴奋剂被罚终身禁赛

　　山东一举重运动员章玉明因被确定为退役人员而对主教练不满。为了达到陷害教练和队友的目的，他伙同另一队员先后3次向运动员的补药汤中投放了一类兴奋剂甲睾酮，导致5名队员在“飞检”中被检出尿样呈“阳性”反应……

　　近日，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检察院已经正式向历下区公安分局作出答复决定：对章玉明二人投放兴奋剂一事不予起诉。既然是“蓄意投放违禁药物”，为何又“不予起诉”？法律难题在哪里？缘由何在？

　　“飞检”呈阳性

　　此事件的案发，还得从去年10月说起———2002年10月，一封快件《举报信》寄到了中国奥委会反兴奋剂检测中心，举报内容：山东举重队服用兴奋剂问题严重。

　　与此同时，国家体育总局、国家体育总局举重竞技管理中心也收到《举报信》。

　　此信很快引起了国家体育总局领导的高度重视。

　　10月24日，由中国奥委会反兴奋剂检测中心派出的一个检测小组从北京乘飞机突然抵达泉城济南。在训练馆，从天而降的检测小组连水都没喝一口，他们拿出一份名单，一口气点了13名队员的名字，通知他们在现场接受尿检。

　　在检测小组的监视下，这13名队员被现场采集了尿样。随后，拿着封存好的尿样，检测小组迅即离去，驱车直奔机场。

　　山东省体育局和举重队的领导对此举感到有些诧异和莫名其妙。

　　11月13日，山东省体育局接到中国奥委会反兴奋剂委员会办公室发来的一份传真：中国奥委会反兴奋剂检测中心对山东省男子举重队13名队员进行“飞检”后，检出其中5名队员的尿样呈“甲睾酮”阳性反应……

　　紧急报案

　　“5名队员被检测出服用了兴奋剂？”这一条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把山东省体育局搅得乱作一团。

　　要知道，“甲睾酮”属于一类兴奋剂，是国际和国内体育机构严查的禁药。一旦被查实，这5名成绩优秀的运动员将面临着至少停止两年以上国内和国际的一切比赛、教练员将终身停止执教的严厉处罚。山东省体育局也将由此会成为全国体育界的“黑典型”。

　　如坐针毡的省体育局局长于学田火速招集其他的局领导开会，并立即将“涉案”的5名队员和举重队的主教练邹君叫来问罪。在体育局的党委会议室里，当那5名被通报的队员和主教练邹君知道了那份传真的内容后，他们也犹如当头挨了一闷棍。

　　面对众多领导心急如焚的目光，邹君痛苦地低下了头。他说：“这不可能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山东举重队算是全军覆没了。

　　我绝对没有让他们服用兴奋剂……”那5名“涉案”的队员也一个劲儿地喊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从来没有服用过任何药物，我们不傻不愣，平白无故吃药干什么？”冷静下来之后，看到教练和队员都信誓旦旦的样子，于学田局长也感到很纳闷。凭借搞体育工作多年的经验，于学田局长感觉到这件事很复杂，也很蹊跷。经过开会讨论，大家形成了一致的看法，认为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另有原因，比如系误服或者是有人蓄意陷害……经研究后，省体育局决定向公安机关紧急报案。

　　锁定目标

　　11月15日，接到报案的济南市历下区公安分局经侦大队抽调精干警力迅速组成了专案组，对此事展开了秘密调查。专案组的调查工作重点围绕举重队内部的矛盾面展开。在调查中，专案组在举重队的人员中秘密确定了4名“嫌疑人”，其中章玉明的疑点最大。

　　11月15日晚，专案组获得一条重要线索：9月初，章玉明曾委托某体校的举重队员李某某，买了15瓶甲睾酮等药品。为了查实这条线索，专案组几经周折，派人于11月17日下午找到了李某某。

　　经李证实，9月初，章玉明曾打电话给他，让他帮助购买15瓶甲睾酮。

　　他在一家药店购买后，托人当面交给了章玉明，他本人并不知道章玉明买这些药干什么。

　　专案组以组织谈话的名义于17日下午秘密传唤章玉明，并于当晚从其住处查获了2瓶甲睾酮。在证据面前，经过一番较量，章玉明不得不交代了陷害教练和队友的犯罪事实。

　　对主教练不满

　　1993年，刚满16岁、还没有初中毕业的章玉明被特招到泰安体校举重队。经过5年的专业训练后，1998年10月，他被山东省体育运动技术学院选中，成为山东省男子举重队的一名主力队员。

　　2001年，在江苏无锡举行的九运会男子举重决赛中，章玉明获得了62公斤级的第五名。

　　九运会后，山东男子举重队的主教练换了人。执教男队的主教练邹君对全队的运动员的实力进行了考核后，发现章玉明实力平平，发展潜力不大，于是就将原先在1队、属于主力队员的章玉明抽调到2队，和普通队员放在了一起。

　　在举重队，主力队员和普通队员在伙食待遇和受教练的重视程度上有着很明显的差别。章玉明在1队时，吃的是小灶，每天的伙食标准是30元左右；每天，队医还要用红参等名贵中药为主力队员精心熬制补药汤。主力队员除了在生活上开小灶外，教练在训练中也为他们“开小灶”，每个人都是主教练亲自指导。而在2队的非主力队员，不仅在生活上享受不到这些特殊待遇，训练也大都是由助理教练指导。

　　这种反差和失落使章玉明的情绪一下子降到冰点。性格内向的他整天闷闷不乐。在训练中也常常任性使气，对主教练邹君满腹牢骚。

　　被确定为退役人员

　　2002年初，在一次举重训练中，章玉明没有按规定的标准去训练，而是想创一个“纪录”给教练看看，擅自给自己“加码”，超极限训练。没想到，因为体力不支，杠铃从他的手里滑落下来，一下子砸在自己的腿上，造成小腿骨折。

　　2002年8月，举重队在确定当年的退役运动员的名单时，考虑到章玉明年龄偏大、实力一般，再加上伤病缠身，培养的价值不大，所以被举重队确定为退役人员。

　　当主教练找他谈话时，章玉明一下子愣住了。痛哭流涕的他指着邹君的鼻子指责道：“如果不是你拿掉了我主力队员的位置，如果你能够在训练中安排人保护我，我哪会有现在这个结果？现在我的腿折了，你又落井下石让我退役，我算毁在你手里了，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

　　使出“杀手锏”

　　章玉明心灰意冷，整日不是关起门来在宿舍里喝闷酒，就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街头瞎逛。

　　2002年9月下旬，在一次酒饭后，章玉明对与自己关系很好的队友张小龙发牢骚说要收拾邹君，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张小龙今年18岁，是山东省德州体校的一名举重队员。

　　2002年7月被送到省体院的省举重队培训。但进入省举重队后，因为成绩一般、被安排在2队训练的他对主教练也有一股怨气。

　　“如果你能把邹教练整下去，换一个教练，也许你就不会退役了，我也可能会受到教练垂青。不过，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邹教练整下台？”张小龙说。

　　章玉明冷笑了一声说：“想把邹君搞下台容易得很，我有的是杀手锏。”说完，章玉明拿出一个装满白色药片的瓶子神秘地晃了一下。

　　“这是甲睾酮药片，是被国际奥委会严禁的兴奋剂，只要把这些东西偷偷投放到队医的药锅里，然后再向国家体育总局告上一状。邹君就会吃不了兜着走。”章玉明把自己早就琢磨好的这个“妙计”告诉了张小龙。张小龙当即表示跟他一起干。

　　当晚深夜，章玉明将8瓶共计800片的甲睾酮药片在宿舍里碾碎成粉末，装在一个大瓶子里备用。

　　几天后，他将甲睾酮粉放入自己的不锈钢水杯中，用开水将药粉冲化。然后借训练之机，将药水带入训练场。从10月初至10月16日，他在训练时趁医务室无人之际，将甲睾酮粉剂先后3次倒入熬制补药汤的电饭锅中。

　　尴尬的法律难题

　　2002年11月24日，章玉明和张小龙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鉴于这是一起国内罕见的特殊案例，山东省司法机关在对案件的定性和处理上显得格外慎重。

　　记者在采访中获悉，尽管这是一起“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案件，但由于没有先例和足够的法律依据，司法部门在处理此案时面临着尴尬的法律难题：很可能无法对二人追究刑事责任。

　　2002年12月初，济南市历下区公安分局以章玉明、张小龙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提请检察机关批准逮捕。但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检察院以“甲睾酮”是否属具备构成危险物质的要素“毒害性”为由，要求公安机关提供权威部门的鉴定，没有批准公安机关的逮捕申请。

　　在检察机关没有批准逮捕申请后，公安机关只好将章玉明等二人在被拘留了1个月之后释放回家，并对他们采取监视居住的措施。

　　对于章玉明、张小龙是否涉嫌犯罪，办案人员和有关专家在记者采访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专案组主要成员毛伟杰认为，此案可能涉及3个罪名，一是投放危险物质罪，但关键是“甲睾酮”是否属于危险物质，我国司法界、医药管理机构目前对此没有定论。如果是危险物质，由谁来鉴定在法律上才有效？二是诬告陷害罪，三是诽谤罪，但均不好认定。这个案件实际上凸显出我国法律上的一个“真空地带”，司法机关应尽快研究解决此类问题的对策。

　　山东省医科院药物研究所研究员李凤琴则认为，从药理上看，甲睾酮是一种人工合成的雄性激素，少量服用有助于改善男性性功能，服用过量会危及肝、肾。从临床角度看它不是一种毒品，是一种非处方药，任何人在药店都可以购买到，因此不属于危险物质。至于服用多长时间、多大剂量会对人体造成危害，现在还没有准确的定论。从药理上来看，应该不会对运动员造成很大的危害。

　　山东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周静认为，这种行为不能构成犯罪。比较接近的说法是投放危险物质罪。刑法修改后，扩大了危险物质的范围，但这种药（甲睾酮）不属于这个范围。当司法解释没有对此药是否是危险物质作出规定时，应该按照有利于被告的原则，不能定罪处罚。

　　最严厉的罚单

　　虽然目前章玉明和张小龙二人因法律依据不足，没有受到法律制裁，但他们受到了国家体育总局和山东省体育局的双重处罚。

　　事发不久，山东省体育局宣布将二人开除出山东省男子举重队。

　　2003年7月29日，中国举重协会在宣布免除对受害运动员和教练员的处罚时，也开出了一份迄今为止对国内举重运动员最为严厉的罚单：对章玉明和张小龙两人终身禁赛。

　　2003年9??17日，负责侦办此案的济南市历下区公安分局的民警彭伟向记者介绍了此案的最新情况。

　　彭警官说，公安机关将案件侦查完毕后，他们曾先后两次将案件向当地检察机关移交、要求以涉嫌“投放危险物质罪”对章玉明等二人提起公诉，济南市历下区人民检察院在组织法学专家进行慎重论证后，认为章玉明等二人的行为在目前我国的法律框架内没有构成犯罪。因此，9月7日，检察机关已经正式向公安机关作出答复决定：对章玉明等二人不予起诉。

　　彭警官说，现在，二人还处在取保候审的阶段。

　　目前，公安机关要求二人定期汇报行踪及有关情况。因为被国家体育总局终身禁赛，章玉明等二人已基本没有再从事举重的可能。

　　他们的亲友、同事、老师等深为他们感到惋惜。二人对自己的行为也深感后悔。因为觉得无颜面对家人，章玉明现在一直在北京打工，张小龙赋闲在家。

　　（章玉明、张小龙、邹君均为化名）文／袁焱李宏文图／杨仕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