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一缕(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23日17:05 人民网

>时政>>时政专题>各界缅怀　　清风一缕

　　许中田走了，像一缕清风，轻轻地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

　　其实，每个人到人间来走一遭，不管你贵为帝胄，也不管你沦为乞丐，不管你富甲天下，还是食不果腹，最终的结局却一样，像一缕清风一样消失。只有这一点上帝是公平的。但这并不能做为良莠不分的借口。这来无影去无踪的一缕轻风也有泾渭之分，或给人间留下清醇之气，或是遗臭万年。中田也许什么都没留下，朋友们却说，他这阵风还是留下了痕迹的，留得清气满乾坤，可惜世人并不知道，这是人惟一可以留存的财富。

　　我和许中田的相识是在八十年代末，他先是从下面调到省里来当新闻出版局的局长，不久出任省委宣传部长。他那年春节前夕偕夫人闯进我家来，居然给我带来了两瓶茅台酒，见我眼中露出不太寻常的神色，他笑着问我，是不是以为别人送我的烟酒多得没法消耗，不得不拿来送人啊？我玩笑地说，官不打送礼的，何况我不是官，更是来者不拒了。他这人真有意思，他走后，我从茅台酒包装盒里找到了一张发票，就是当天在我家楼外的商店买的。我想中田绝不是由于疏乎留下的这张发票，他是想证明他的清白。我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世俗的思维定式叫我也不能免俗，他来舍下拜望我，对他这样的官员来说，已经够得上礼贤下士了，对我何所求，给我送礼未免太过。此后的交往，证明了他的清纯和我的偏见。他的几个居所我都去过，除了他喜爱的书籍堪称财富外，实在够寒酸了，我没见过许中田穿过什么名牌高档衣服，包括他出国也都是凑合而已。

　　中田调到人民日报以后，我每次到京都要去看看他，他的心脏病那么严重，累得脸色腊黄，我有时很可怜他。有好几次都因为在他家里等得实在不耐烦了，便找到他的办公室去，往往都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他仍然埋头在堆得小山一样的文件、稿件堆里工作。有一次我气得说，你不要命了？我知道他是个执拗认真的工作狂，轻易说服不了他，便以批评的语气说，大权独揽，也要小权分散嘛！年这样事无巨细全都自己干，你的助手会有意见的。他知道我是故意危言耸听，总是一笑说，你小子，你以为像你写小说一样啊，写好写坏你一个人的事，报纸若出了问题，责任太大了。他一般并不坚持己见，他也会说，以后尽量注意点节奏，可又强调自己是“慢鸟先飞”，不得不如此，下次见到他，依然故我。于是我说，你是想累死在这张办公桌上啊！现在想来，这话说得太不应该了，它几乎成了谶语。当我得到噩耗，称中田在办公室里发病去世后消息时，我那种带有某种预感的话令我自己不寒而栗，不禁一阵阵悲从中来，那天我正在下乡途中，一路上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中田搬到万寿路新居不久，他并没有因为改善了居住条件而显得格外高兴。他还沉浸在失去伴侣的悲痛中，他瘦削得两膨都塌陷了。我不能说吴老师是他的一切，他们共同走过的风风雨雨几十年。熔铸了相濡以沫的感情。他们都喜爱文学，每当看过我的新书或我的电影、电视新作，吴老师有时在电话里也要发表感想，难免看三国掉眼新；中田比她要冷静得多，通常以评论家的高度发表见解，于是他们争论不休，吴老师总要以这样的话来结束争执：笑天的作品是给我这样热心观众和读者写的，他不在乎另类的偏见，于是彼此大笑。

　　我每次去中田家，总要拉他们夫妇出去吃顿饭，当然是我掏腰包，有时是李前宽、肖桂云、李国民、宗仁发请，吴老师总是过意不去，说到了我家，哪有反客为主的道理？许中田则说，让他请，他有的是稿费。其实中田明白朋友们的良苦用心，大家不过是想把他从劳累中拉出来，让他换换节奏轻松一下，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放松自己，纵情谈笑，摆脱了永动机状态的节律。那时吴老师已经是癌症手术后，她本人很乐观，她从来不提自己的病，却悄悄告诉我，劝着中田点，他这人干活只会使笨功夫，我劝他没用，嫌我唠叨，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其实我知道，中田对夫人的话还是很在意的。他背地告诉我，吴老师是他的一根支柱，他很难想象，万一哪一天，这根支撑着他和这个家的支柱突然折断了，他能不能挺得住。在吴老师走后的日子里，每次与他相见，说不上三五句，就会引到吴老师身上来，在迁往新居时，为了纪念夫人，竟把她从前亲手设计的房屋隔断原样照搬过来。过去俗话说，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中田说他有刻骨铭心的体会。中田在吉林工作的时候，因为工作上的误会，在他调到人民日报后，竟然有人给他写匿名信，先用明信片，当然旨在公众之中传播，后来越写越离谱。吴老师去世后，中田在整理夫人遗物时，发现妻子藏起来几封信，是她拆看了之后瞒着中田的。她怕丈夫伤心，她显然想永生永世保守这个秘密，为的是不让丈夫受无端的刺激，保持一个好心情。在对我讲述这件事时，中田禁不住大放悲声，我从来没见他这样伤感过，不是因为别人诽谤他，而是有这样知疼知热的妻子呵护着他，为他准备了随时可供避风港，如今她去了，他遇到烦难挫折，他再到哪里去停泊他那疲惫的小舟呢？

　　中田是个手中一直有权柄的人，当他死在他的工作岗位上之后，人们才知道，他的一儿一女都没有正式工作。就凭这一点，我们还需要费力地到处去挖掘什么廉政典型吗？

　　中田在去人民日报之前，征求过我的意见，我明确反对，当然我知道反对无效。朋友们当中也没有几个赞成他去那个地方的，说得好听一点是太累，责任太大，不说出来的理由彼此都心中有数。中田履任去了，干得轰轰烈烈、有声有色，他死后得到了人民日报诸多同事们那么多真诚的泪水，这足够了，泪水后头就是中田的丰碑。

　　转眼间中田已经离去两个月了，我早想写点什么，心情不好，静不下来。经过时间的沉淀，我依然觉得无以百对亡灵。一个人可以象一阵清风一般去了，这风却吹不走磐石般沉重的品格。

　　（作者为吉林省作家协会主席）镜像：日本　教育网　科技网关于我们　人民网地图　帮助信息广告服务合作加盟　网站声明　招聘英才　联系我们京ICP证000006号人民日报社版权所有，未经书面授权禁止复制或建立镜像